痛苦。
极致的、仿佛将灵魂都放在熔炉中反复锻打的痛苦,依旧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任天齐的意识。
血泥炭中蕴含的那股磅礴而霸道的大地生机与火脉之力,如同最狂暴的工匠,以他残破的身躯为胚,以痛苦为锤,疯狂地捶打着、重塑着。
焦黑的死皮不断脱落,新生的嫩芽挣扎着钻出,呈现出一种脆弱却充满生机的淡金色泽。体内那早已干涸断裂的能量脉络,被强行拓宽、接续,如同久旱的河床重新涌入奔腾的洪流,带来撕裂般的胀痛感。
但在这无休止的痛苦深处,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,正随着每一次的毁灭与重生,悄然滋生、壮大。
他能感觉到,自己这具破损严重的幼苗本体,其根基正在被一种更加古老、厚重的力量重新铸就!远比之前更加坚韧,更加充满潜力!
而他怀中那枚白金色的光茧,吸收血泥炭能量的速度甚至比他更快!其上的纹路愈发清晰璀璨,散发出的生机波动稳定而强健,如同一位沉睡的巨人,呼吸之间便吞吐着海量的能量。
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新生的希望中悄然流逝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又一块血泥炭的能量被彻底吸收殆尽后,那狂暴的痛苦潮汐终于开始缓缓退去。
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,但更多的,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与…充实?
任天齐“睁开眼”,仔细内视。
原本焦黑破碎的幼苗本体,此刻已然焕然一新!虽然依旧瘦小,远远未恢复到全盛时期,但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淡金色光泽,表面流淌着健康的生机光晕。最核心的几根脉络被重塑得更加宽阔坚韧,其中缓缓流淌的能量,虽然微弱,却异常精纯,带着一丝血泥炭特有的大地厚重与火脉的灼热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扎实感涌上心头。
这血泥炭果然是疗伤圣物!不仅修复了伤势,更是夯实并提升了他的根基!
他“看向”怀中的光茧。光茧的光芒已然内敛,如同上好的白金色暖玉,静静沉睡,内部的生机如同渊海,深不可测。显然,苏璃霜所得的好处更大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哼,总算是把你这破树杈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。”
鸦公那沙哑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任天齐这才注意到,火塘底部那层厚厚的血泥炭,竟然消耗了将近三分之一!可见为了救他,鸦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。
他立刻传递出感激与歉意的意念:“…多谢鸦公…耗费如此重宝…”
“少来这套。”鸦公摆摆手,打断了他,目光却落在那消耗的血泥炭上,眼中闪过一丝肉痛,但很快又被凝重取代。
“老子的宝贝可不是白用的。”他抬起眼,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再次盯住任天齐,“你小子恢复得也差不多了,该干活了。”
“…请前辈吩咐。”任天齐收敛心神,知道偿还因果的时候到了。
鸦公站起身,佝偻的身躯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。他走到帐篷门口,掀开一角兽皮帘,指向外面那片被灰蒙蒙雾气笼罩的无尽沼泽。
“黑齿部世代守着这片‘祖茔之地’,靠的不是躲在帐篷里涂药泥。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感,“这片沼泽…活着呢。它会呼吸,会移动,也会…排异。”
“每隔一段时间,沼泽深处的一些‘旧疮疤’就会化脓,生出一些不该生出的东西来。它们会污染祖灵的安眠,必须及时清理掉。”
“以前都是老子带着几个还能动弹的老家伙去。现在嘛…”他回头,瞥了任天齐一眼,“你顶上。”
清理沼泽?排异?旧疮疤?
任天齐立刻明白,这绝非简单的清理淤泥,恐怕是要对付某种由这片奇异沼泽孕育或是吸引而来的危险之物!
“具体是…什么东西?”他谨慎地问道。
“去了就知道了。”鸦公却依旧卖关子,从帐篷角落拎起一个陈旧的皮袋,丢给任天齐。
任天齐的根须接过皮袋,入手沉重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几块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黑色兽骨匕首,以及一小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红色药膏。
“骨头是从‘安静’的祖灵身上取的,对那些‘脓液’有奇效。药膏能暂时掩盖你身上的活气,免得你一进去就被当成最显眼的靶子。”鸦公淡淡地解释道,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从祖灵身上取骨?任天齐心中微微一寒,对黑齿部的习俗和这片沼泽的诡异有了更深的认识。
“你怀里那小东西就放这儿。”鸦公指了指火塘旁边一块刻画着复杂纹路的石板,“有‘祖灵护佑阵’看着,比跟你去那鬼地方安全。”
任天齐犹豫了一下,但感受到那石板上传来的沉稳厚重的守护之力,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白金色光茧安置了上去。
光茧落在石板上,其上的纹路似乎与石板上的刻痕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,光芒愈发温润。
“走吧。”鸦公不再多言,掀开帘子,率先走出了帐篷。
任天齐操控着新生的幼苗本体,紧随其后。
一走出帐篷,潮湿阴冷的空气立刻包裹而来,带着浓郁的腐殖质气味和淡淡的腥气。脚下是柔软而陷足的黑色淤泥,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、被灰白色雾气笼罩的沼泽。扭曲的枯木如同狰狞的鬼影,零星点缀在水洼和泥潭之间。
这里的天地灵气异常稀薄且浑浊,反而弥漫着一种更加浓郁的、与血泥炭同源但更加散逸的大地死寂之气与残留的祖灵意志。
鸦公辨认了一下方向,然后朝着雾气最浓郁的一个方向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。他的步伐看似蹒跚,却异常稳健,仿佛对这片危险的沼泽了如指掌。
任天齐紧跟在后,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看起来尤其漆黑、冒着气泡的泥潭。
越是深入,周围的雾气就越浓,能见度急剧下降。那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也被打破,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、诡异的声响——
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厚厚的淤泥下缓慢蠕动的摩擦声…像是某种东西在吮吸泥水的咕哝声…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、仿佛无数人在低声哭泣呢喃的声音,从雾气深处飘来,又迅速消散…
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。
鸦公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,他从皮袋里掏出那罐暗红色药膏,用手指蘸了一大块,毫不客气地抹在任天齐的幼苗本体上。
一股清凉中带着刺痛的感觉传来,随即,任天齐就感觉自己散发出的那微弱的生机气息,竟然真的被一种腐朽的、类似枯木的气息给掩盖了下去。
“快到了。”鸦公压低声音,指了指前方。
只见前方的雾气中,隐约出现了一片异常区域。
那里的淤泥不再是黑色,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暗绿色,并且如同沸腾般不断“咕嘟咕嘟”冒着巨大的气泡!每一个气泡破裂,都会散发出一股浓烈的、带着腐烂甜腻味的恶臭!
在这片沸腾的暗绿色泥潭中央,赫然有着几具巨大的、已经高度腐烂的不知名兽类骸骨!骸骨之上,竟然生长着一种如同巨大血管与肿瘤结合体的暗红色藤蔓状物质!
这些“藤蔓”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着,表面布满了粘液,不断抽取着下方骸骨中残存的能量,并将一股股暗绿色的脓液般的物质分泌出来,污染着周围的泥潭!
一股强烈的污秽、堕落、与这片沼泽格格不入的气息,扑面而来!
这就是鸦公所说的“旧疮疤”和“脓液”?
任天齐心中一凛。这东西散发出的气息,竟然让他体内新生的力量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与厌恶!
“就是这些玩意儿。”鸦公啐了一口,眼中满是厌恶,“像是沼泽身上长出的烂疮,不清掉,就会越烂越深,惊扰祖灵安眠。”
“怎么做?”任天齐凝神问道,根须已经握紧了那几柄黑色兽骨匕首。这匕首一靠近那片区域,表面便自发地泛起一层微弱的乌光,显然对那些污秽之物有克制作用。
“看到那些‘血管藤’根部那些鼓胀的、跳动的‘脓包’了吗?”鸦公指点道,“那就是核心。用骨匕扎穿它!注意避开它喷出来的脓液,那玩意儿沾上一点,够你难受半天的。”
“老子给你掠阵,顺便看看你这新修的身子骨,到底结实不结实!”
话音未落!
那片沸腾的泥潭仿佛感应到了外人的靠近,猛地剧烈翻涌起来!
那几条蠕动的暗红色血管藤猛地扬起“头”! 那根本不是什么藤蔓的头,而是一个个由粘稠脓液和腐烂血肉勉强构成的、布满獠牙的巨大口器!
嘶吼——!!
一种尖锐的、仿佛刮擦骨头的精神尖啸猛地爆发开来,狠狠撞向两人的神魂!
同时,那几条血管藤如同发动攻击的毒蛇,带着腥臭的恶风,猛地朝任天齐和鸦公狠狠噬咬而来!
战斗,瞬间爆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