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1章:梦酣笑靥,慈母情牵
永熙宫的窗棂间漏进几缕春日的柔光,落在柴宗训安静的睡颜上,勾勒出孩童特有的柔和轮廓。殿内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轻响,符祥瑞坐在床边的软榻上,手中握着儿子温热的手,目光却飘向了窗外天际,眉头微蹙,思绪早已随着南下的大军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。
自三日前校场送别张永德后,她的心便从未真正安定过。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是否顺畅?江南的地势是否会给行军带来阻碍?赵廷美会不会设下埋伏?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,让她食不知味,夜不能寐。若非每日必须亲自来看顾柴宗训,她几乎要守在中枢书房,寸步不离地等待前线的消息。
“姐姐,喝口参茶吧,看你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,再熬下去身体该吃不消了。”符琳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走过来,轻声劝道。她将茶盏递到符祥瑞手边,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床上的柴宗训脸上,脚步蓦地一顿。
符祥瑞心不在焉地接过茶盏,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,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:“我怎能睡得着?张将军那边还没传来捷报,万一……”
“姐姐!”符琳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,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,她伸手轻轻扯了扯符祥瑞的衣袖,语气急促又兴奋,“你快看训儿!快看他!”
符祥瑞被她打断思绪,有些茫然地转过头:“怎么了?训儿他……”
话音未落,她的目光便定格在了柴宗训的脸上。只见原本面色平和的孩童,嘴角不知何时微微上扬,勾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,那笑容纯净又真切,像是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,又像是沉浸在无比愉悦的梦境中,连眉宇间都染上了几分轻快的暖意。
“真的……他在笑!”符祥瑞心中猛地一震,方才的忧虑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淡,她连忙俯下身,凑近柴宗训的床边,声音都有些发颤,“训儿,我的儿,你笑了……笑得真开心啊。”
她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儿子柔软的发丝,目光中满是疼惜与欣慰:“是做了什么好梦吗?是不是梦到好吃的了,还是梦到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了?”
柴宗训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,小脑袋微微动了一下,似乎在回应母亲的话语,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。
符祥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,既为这久违的笑容感到欣喜,又为儿子迟迟不醒而焦灼。她握着柴宗训的手,放在自己的脸颊旁,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:“训儿,你是不是听到为娘的话了?是不是知道大军已经出发去平定江南了?你放心,张将军一定会凯旋,那些逆贼很快就会被铲除,我们的江山会安稳下来的。”
她顿了顿,像是想起了什么,眼中闪过一丝愧疚,语气愈发柔和:“训儿,为娘知道,之前不让你接近赵玉燕和赵玉娥姐妹,你心里可能在怪我。可你年纪还小,不懂得人心险恶,她们是赵家的人,身上流着和赵匡胤、赵廷美一样的血,为娘不能冒任何风险,不能让你受到一丝伤害啊。”
“你才九岁,还不到十岁的年纪,本应该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玩耍,而不是背负着这江山社稷的重担,更不该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。”符祥瑞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哽咽,她低下头,额头轻轻抵在柴宗训的手背上,“训儿,你醒来好不好?只要你醒来,为娘什么都答应你。”
她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,像是在与儿子约定:“我知道你寂寞,身边没有同龄的伙伴。只要你醒过来,为娘就立刻召开朝会,下旨让京中勋贵大臣家的适龄孩童都进宫来,陪你读书,陪你玩耍,让你再也不会孤单。你想玩什么,想学什么,为娘都满足你,好不好?”
她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柴宗训的额头,指尖感受着他平稳的体温,声音带着哀求:“训儿,为娘求你了,你醒来吧。你已经睡了这么久,久到为娘快要撑不住了。不要丢下为娘一个人,这朝堂,这江山,没有你,还有什么意义呢?”
“你就吱一声,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,让为娘知道你听到了,好不好?宝贝,我的乖宝贝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压抑的啜泣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柴宗训的手背上,温热而滚烫。
符琳站在一旁,看着姐姐如此模样,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。她走上前,轻轻拍了拍符祥瑞的后背,低声安慰道:“姐姐,别太伤心了。训儿既然会笑,说明他的意识在慢慢恢复,很快就会醒过来的。我们再等等,再给他一点时间。”
符祥瑞点了点头,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,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。她知道,自己不能倒下,为了柴宗训,为了后周,她必须坚强。
而此刻,柴宗训的梦境之中,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没有紫宸殿的凝重气氛,没有连绵的战火纷争,更没有病床前母亲的担忧与泪水。这里是后周皇宫中一处僻静的宫院,草木葱茏,花香四溢,阳光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睛。
柴宗训穿着一身普通的棉质短褂,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起,正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孩童一起,在草地上追逐嬉戏。他们手中拿着用柳枝编成的小鞭子,赶着几只绒毛雪白的小羊,笑声清脆悦耳,像是一串银铃在空气中回荡。
“训儿,快这边!小羊跑到花丛里去了!”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喊道,脸上满是童真的笑容。
柴宗训应了一声,连忙追了过去,小心翼翼地将小羊从花丛中引出来,生怕踩坏了那些娇艳的花朵。他跑得满头大汗,却丝毫没有觉得疲惫,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。
在这里,他不用去想什么朝堂政务,不用去担心什么赵家逆贼,更不用背负整个国家的命运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,可以尽情地玩耍,尽情地享受属于自己的童年。
“训儿!”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。
柴宗训回过头,只见符祥瑞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裙,正站在宫院的门口朝着他招手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。在她身边,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、面容刚毅的男子,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父亲——柴荣。
“娘!爹!”柴宗训眼睛一亮,立刻丢下手中的柳枝,朝着二人飞奔过去。
他扑进符祥瑞的怀里,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,仰起头问道:“娘,你和爹怎么来了?你们不是说要去处理公务吗?”
符祥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,说道:“公务再忙,也要来看看我们的乖儿子啊。快,你爹叫你呢。”
柴宗训闻言,立刻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,跑到柴荣面前,仰着小脸说道:“爹!”
柴荣伸出手,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,眼中满是慈爱的光芒:“慢点跑,小心摔着。”
符祥瑞也走了过来,挽住柴荣的手臂,脸上带着几分娇羞与温柔:“夫君,我们从娘家回来了。这几天在娘家,母亲还一直念叨你呢。”
柴荣点了点头,问道:“丈母娘身体还好吗?”
“好着呢,身体硬朗得很。”符祥瑞笑着回道,“母亲见到训儿,喜欢得不得了,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。现在训儿都四岁了,越来越懂事,母亲总说,等训儿长大了,一定能成为像你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”
说到这里,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,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:“夫君,我们什么时候……才能再有一个自己的儿子啊?你每次都以战事为由推辞,可柴家不能没有后啊。”
柴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脸色渐渐变得铁青。他松开符祥瑞的手,转过身,背对着她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:“夫人,我们有训儿还不够吗?你也知道,如今天下未定,四处都是战乱,我身为后周的天子,首要任务是平定四方,统一中原,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。在这样的乱世之中,哪里有心思谈儿女情长?”
“可正是因为乱世,我们才更需要有继承人啊!”符祥瑞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,带着一丝委屈,“训儿虽然乖巧,但他毕竟只有四岁,未来的路还很长。万一……万一有什么意外,柴家的江山该托付给谁?”
“不许胡说!”柴荣猛地转过身,眼神严厉地看着她,“训儿是后周的太子,是未来的天子,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!”
符祥瑞被他的眼神吓到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眼圈微微泛红。她知道自己触怒了柴荣,可她也是为了柴家的未来着想啊。
柴宗训站在一旁,看着父母之间的争执,心中有些不安。他拉了拉柴荣的衣角,小声说道:“爹,你别生气了,娘也是为了我们好。我会好好长大的,我会变得很厉害,以后保护娘,保护后周的江山。”
柴荣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,眼中的严厉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。他蹲下身,握住柴宗训的小手,声音柔和了许多:“训儿,爹不是故意要凶你娘的。只是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,实在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。”
他站起身,看向符祥瑞,语气也缓和了下来:“夫人,对不起,是我刚才太冲动了。等天下太平了,我们再考虑这件事,好吗?现在,我们还是先好好照顾训儿,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。”
符祥瑞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,她点了点头,哽咽着说道:“好,我听你的。只要能和你、和训儿在一起,我什么都愿意等。”
柴荣走上前,轻轻将她拥入怀中,轻声安慰道:“辛苦你了,夫人。再给我一点时间,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太平盛世。”
柴宗训看着相拥的父母,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他跑到一旁,捡起刚才丢下的柳枝,又开始追逐那些可爱的小羊。阳光洒在他的身上,暖洋洋的,空气中满是花香与欢声笑语。
他完全没有察觉到,在梦境之外的永熙宫中,母亲正握着他的手,苦苦哀求着他醒来。他也不知道,自己所处的这片宁静与美好,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梦。现实中的他,早已肩负起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重担,而那场席卷江南的战火,也正在悄然改变着所有人的命运。
永熙宫内,符祥瑞依旧守在柴宗训的床边,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庞。她多么希望,儿子能立刻睁开眼睛,再叫她一声“娘”。可柴宗训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,嘴角的笑容时而深时而浅,仿佛完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符琳看着这一幕,心中也充满了期盼。她轻声说道:“姐姐,你看训儿笑得这么开心,一定是梦到了很美好的事情。说不定,他梦到了先帝,梦到了和先帝一起玩耍的日子。”
符祥瑞点了点头,眼中满是思念:“是啊,他从小就黏着他爹。若是他爹还在,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,不知道该有多心疼。”
她伸出手,再次抚摸着柴宗训的脸颊,声音轻柔而坚定:“训儿,不管你在做什么梦,都要记得,为娘一直在等你。等你醒来,我们一起完成你爹未竟的事业,一起守护好这后周的江山。你一定要快点醒来,好不好?”
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,将寝殿内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符祥瑞就这样静静地守在床边,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,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期盼与牵挂。
而梦境中的柴宗训,还在追逐着那些小羊,笑声清脆而响亮。他不知道,一场巨大的变故即将来临,而他的人生,也将在醒来的那一刻,再次被卷入命运的洪流之中。江南的战火已经燃起,朝堂的风雨依旧未停,属于他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