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辰随着那名神色焦虑的内门弟子，再次踏入庄严肃穆的赤霞殿。
与上次不同的是，此刻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。
宗主洛云天依旧端坐主位，但面色却显得有些苍白，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与疲惫。
大长老坐在下首，脸色铁青，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，放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隐现。
殿中央，站着几名身着锦袍、神色倨傲的修士，为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、眼神精明的中年管事模样之人，其修为不过筑基中期，但仰仗身后势力，姿态却摆得极高。
他们身后，几名随从抬着几个系着红绸、装饰喜庆的大箱子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不协调感——那刺眼的红绸喜箱与殿内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。
墨辰的目光扫过，发现殿内还站着几位赤霞宗的长老，个个面色难看，有人愤怒，有人无奈，有人则眼神闪烁，低头不语。
洛紫嫣并不在场。
“墨长老来了。”
洛云天见到墨辰进来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，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，“快来见过罗霄宗的刘管事。”
罗霄宗！果然是他们！
墨辰心中了然，面上却不露声色，对着那刘管事微微拱手：“墨辰。”
那刘管事上下打量了墨辰一番，眼中闪过一丝轻蔑，似乎觉得这位客卿长老太过年轻，修为也仅筑基后期，便随意地拱了拱手，算是回礼，态度敷衍至极。
“洛宗主，大长老，还有这位…墨长老。”
刘管事清了清嗓子，声音尖细，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，“我宗的诚意和喜意，想必诸位已经清楚了。这是我家少宗主亲自拟定的聘礼清单，请过目。少宗主对紫嫣仙子倾慕已久，此乃天作之合，也是两宗交好的莫大机缘啊！哈哈！”
他示意随从将一份烫金的礼单呈上。
礼单上的东西确实价值不菲，灵石、丹药、法器琳琅满目，足以让许多小宗门眼红。
但在墨辰看来，这更像是某种炫耀和施压。
洛云天没有去看那礼单，只是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带着压抑：“刘管事，此事关乎小女终身幸福，是否太过仓促？且两宗联姻乃大事，还需从长计议…”
“欸~”刘管事打断他的话，皮笑肉不笑地道，“宗主此言差矣。正所谓佳偶天成，何须计较早晚？我家少宗主乃是万中无一的青年才俊，年纪轻轻已是筑基巅峰，未来超凡可期！紫嫣仙子能嫁入我罗霄宗，那是她的福气，也是赤霞宗的福气啊！莫非…宗主是看不上我罗霄宗的聘礼，或是觉得我家少宗主配不上令嫒？”
这话语软中带硬，暗藏机锋，直接将拒绝上升到了打脸罗霄宗的高度。
大长老猛地一拍扶手，怒道：“刘管事！联姻是结两姓之好，岂是强买强卖？你们......”
“大长老息怒。”
另一位面色蜡黄的长老连忙出声打断，对着洛云天使了个眼色，低声道，“宗主，罗霄宗势大，且…且天煞宗近来蠢蠢欲动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…若能借此与罗霄宗结盟，于我宗未必不是一条出路。”
“放屁！”另一位红脸长老怒斥，“这是拿紫嫣那孩子的幸福去换！我赤霞宗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！”
殿内顿时争论起来，明显分成了两派。
一派主和，畏惧罗霄宗势力，欲牺牲洛紫嫣换取喘息之机；一派主战，宁折不弯，但声音相对弱小。
墨辰冷眼旁观，心中已然明了。
这哪里是提亲，分明是趁火打劫！
罗霄宗定然是得知了赤霞宗宗主有伤在身，且与天煞宗关系紧张，趁机以联姻之名，行吞并之实！
一旦洛紫嫣嫁过去，赤霞宗未来恐怕就要唯罗霄宗马首是瞻了！
洛云天看着争吵的众人，脸色愈发苍白，胸口微微起伏，似乎旧伤都被引动。
他何尝不知这是屈辱？
但作为一宗之主，他不得不考虑整个宗门的存续。
罗霄宗那位少宗主的风评极差，贪花好色，性情暴戾，女儿嫁过去，无异于跳入火坑！
“都别吵了！”
洛云天疲惫地闭上眼，挥了挥手，声音沙哑，“刘管事，聘礼…我宗收下了。请回复贵宗少宗主，此事…我赤霞宗，应了。”
一句话，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“宗主！”主战派长老惊呼。
主和派长老则松了口气。
刘管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：“哈哈哈，好！洛宗主果然是明白人！既然如此，那便定下吉日，一月之后，我家少宗主便亲自前来迎娶！届时，两宗同喜！”
他目的达到，也不再停留，带着人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赤霞殿，那刺眼的红色聘礼箱子却被留了下来，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殿内一片死寂。
洛云天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，颓然坐在椅中，喃喃道：“紫嫣…为父对不起你......”
大长老重重叹息一声，摇头不语。
墨辰沉默片刻，忽然开口：“宗主，可否容我去看看洛道友？”
洛云天抬起眼，看着墨辰，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无奈，无力地点了点头。
墨辰转身离开大殿，心情沉重。
他径直向着洛紫嫣所居住的“紫霞小筑”走去。
小筑位于赤霞峰一处僻静优美的山腰，此刻却被一种凄婉的氛围笼罩。
院门紧闭，连平日里伺候的侍女都守在院外，个个眼圈发红，不敢进去打扰。
墨辰推门而入。
院内，梨花树下，一道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倩影正凭栏而立，背对着他，肩头微微颤抖。
地上，散落着几张被撕碎的、烫金的喜帖碎片。
微风拂过，吹起她如墨的青丝，却吹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。
听到脚步声，她缓缓转过身来。
昔日英姿飒爽、明艳动人的赤霞仙子，此刻却梨花带雨，容颜憔悴，一双美眸哭得红肿，如同被风雨摧折的娇花，令人心碎。
“墨…墨兄…”看到墨辰，她似乎想强挤出一个笑容，却比哭还难看，泪水更是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，“你…你都知道了？”
墨辰心中莫名一揪，点了点头，缓步走到她面前。
“为什么…为什么会这样…”
洛紫嫣再也抑制不住，声音哽咽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，“那罗霄宗少宗主罗峰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恶霸！他妻妾成群，折磨死的女子都不知有多少！他看中的根本不是我这人，而是我赤霞宗…父亲他重伤未愈，大长老他们…他们竟然…”
她泣不成声，娇躯摇摇欲坠。
墨辰伸出手，轻轻按在她微微颤抖的冰凉肩头上，一股温和的混沌灵元缓缓渡入，平复着她激动的心绪。
“我都知道。”他的声音平静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，“这不是你的错，也不是宗主的错，是罗霄宗欺人太甚。”
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暖和力量，洛紫嫣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，看着眼前神色平静却目光坚定的青年，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，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绝望淹没：“可是…可是罗霄宗势大，他们有三位超凡长老，宗主更是超凡后期…我们…我们斗不过的......”
“势大，便可强娶豪夺？便可罔顾他人意愿？”
墨辰眼神渐冷，体内两仪玄脉因这股不平之意而微微躁动，阴阳二气流转加速，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，“我墨辰，最看不惯的，便是这等仗势欺人之辈！”
他凝视着洛紫嫣的眼睛，一字一句，清晰而坚定地说道：
“有我在，无人可强迫于你。”
“一月之后，他罗霄宗若敢来迎亲…”
墨辰的声音顿了顿，眼中寒芒骤盛，如同出鞘的利剑。
“我便让他，怎么来的，怎么滚回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