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都,司空府。
初夏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,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曹操并未如往常般伏案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,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《九州堪舆图》前,独眼中精光闪烁,如同盘旋于九天之上,审视着猎物的苍鹰。他手中捻着一份刚刚由尚书台加急送来的绢帛文书,上面赫然盖着荆州牧刘表的印鉴(仿造),内容却是以“荆北泣血士民”的口吻,控诉江东周瑜、吕蒙入侵江夏,屠戮生灵,更影射襄阳蔡瑁与敌勾结,坐视不理,言辞悲切,字字血泪。
“荆北士民……告急文书……”曹操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,似笑非笑。他将文书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谋士首席荀彧,“文若,你也看看。这荆州,是越来越热闹了。”
荀彧接过文书,快速浏览,清癯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,随即化为深思:“明公,此文书……来历蹊跷。印鉴虽仿得极像,但行文语气,绝非荆州官方笔法,倒像是……有人刻意为之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而且,直接送至司空府,逾越常规,其意不言自明,是想借朝廷之名,借明公之力。”
曹操踱步到窗前,望着庭院中枝叶繁茂的槐树,淡淡道:“借力?呵呵,荆州有人想借我曹孟德的刀,去杀周瑜,或是去逼蔡瑁。或许,两者皆有。”他猛地转身,独眼中锐光迸射,“但送这文书的人,却忘了,我曹孟德的刀,岂是那么好借的?”
他走回案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江夏的位置:“周瑜猛攻江夏,志在必得;蔡瑁因弟之仇,进退维谷;林凡困守竟陵,行此险招……还有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‘黄祖’……嘿嘿,好一出大戏!文若,你以为,我该如何落子?”
荀彧沉吟片刻,拱手道:“明公,荆州内乱,江东介入,此乃天赐良机。无论他们谁胜谁负,皆损兵折将,消耗实力。于我而言,坐山观虎斗,待其两败俱伤,再伺机而动,方为上策。”
“坐观?”曹操摇了摇头,眼中闪过一丝野心勃勃的光芒,“若只是坐观,岂非辜负了这送信之人一番‘美意’?何况,荆州若真被周瑜一举拿下,或蔡瑁与林凡拼个同归于尽,让刘备或其他宵小得了便宜,于我何益?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斩钉截铁:“我要的,是这潭水,更浑!是这把火,烧得更旺!要让周瑜不能轻易得手,要让蔡瑁不敢轻易妥协,也要让那林凡……不能轻易脱身!”
曹操迅速做出了决断,一道道命令从司空府发出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虽轻,却足以引起远方的惊涛骇浪。
第一道命令,发往汝南前线,密令曹仁,加强对张绣残部的攻势,做出欲南下图谋荆州的姿态,但并不真的寻求决战,旨在施加压力,牵制荆州部分兵力,使其不敢全力东顾江夏。
第二道命令,以朝廷名义,发出两道看似不偏不倚的诏书:
其一,遣使斥责江东孙权和周瑜,“无故兴兵,侵扰州郡,有违朝廷法度”,令其“即刻罢兵,各守疆界”,否则“王师不日南下,问罪江东”。此诏书措辞严厉,却空泛无力,更像是一种政治姿态,意在敲打周瑜,延缓其攻势,也给荆州抵抗势力一个“朝廷支持”的虚妄希望。
其二,同样是朝廷诏书,内容却颇为玩味。表彰已故江夏太守黄祖“镇守边陲,素有功劳”,追赠官爵,并“关切”地询问现任江夏太守(即甘宁假冒的黄祖)情况,对其“英勇抗敌”表示“嘉许”,令其“恪尽职守,保境安民”。这道诏书,如同一个微妙的信号,既承认了“黄祖”的合法性(至少在名义上)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,足以让襄阳的蔡瑁和竟陵的林凡都感到不安和猜疑。
第三道命令,则是真正的杀招。曹操密令潜伏在荆州,尤其是襄阳和江夏一带的细作,全力活动,执行三项任务:
1. 在襄阳,暗中推波助澜,坐实蔡瑁“勾结江东、图谋不轨”的“罪名”,尤其要在刘表近臣和荆州其他大族中散播,加剧襄阳内部的政治斗争,使蔡瑁无法集中精力应对江夏局势,甚至可能被迫自保,无力他顾。
2. 在江夏战场,想方设法制造混乱。或冒充对方军队袭击平民,嫁祸江东或林凡;或散播更加恶毒的谣言,如“林凡已与曹操密约,欲献荆北”或“周瑜承诺破城后屠城三日”等,最大限度地瓦解军心民心,加剧各方之间的矛盾。
3. 严密监控竟陵林凡、柴桑周瑜以及西陵守军的一举一动,尤其是任何可能与外部势力(如西凉马腾、汉中张鲁,甚至更远的刘备)联络的迹象,随时密报许都。
曹操此举,堪称毒辣。他不再满足于旁观,而是要亲自下场,做一个隐形的操盘手,用朝廷的大义名分和隐秘的阴谋手段,将荆州这盘乱棋,引导向他所期望的方向——持续的内耗与衰弱。
曹操的“落子”,效果立竿见影,却又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,引发了更加剧烈的反应。
襄阳城。当朝廷“嘉许”江夏太守(假黄祖)的诏书内容以各种渠道传入时,蔡瑁府邸内,精美的瓷器和玉器再次遭了殃。
“曹阿瞒!安敢如此!”蔡瑁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铁青。这道诏书,无异于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,坐实了那冒牌货的“合法性”,让他投鼠忌器,也为林凡提供了喘息的空间。而城中愈演愈烈的关于他“通敌”的流言,更是让他焦头烂额,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安抚刘表、打压政敌,一时间,竟真的难以抽调主力大军东进江夏,陷入了曹操算计中的困境。
柴桑,周瑜接到朝廷斥责的诏书以及许都细作传回的曹仁异动消息后,眉头深锁。
“曹操……终于忍不住要插手了吗?”他放下诏书,眼中闪过一丝凝重。朝廷的斥责他可以不放在眼里,但曹仁在汝南的动向和曹操细作在荆州的活跃,却让他感到了一丝真正的压力。这意味着,他必须更快地解决江夏问题,否则,很可能陷入北有曹操虎视,西有荆州掣肘,东还要提防可能来自合肥方向的威胁(虽与孙权有盟约,但不得不防)的尴尬境地。
“传令吕蒙、凌统!加快进度!不计代价,三日内,必须拿下西陵!”周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。他必须抢在曹操真正介入之前,奠定胜局。
竟陵,林凡在得知曹操的举动后,先是愕然,随即抚掌大笑。
“好!好一个曹孟德!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!”他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警惕交织的光芒,“他这是要让我们和周瑜、蔡瑁一起,在这江夏的泥潭里,越陷越深!”
徐庶忧心道:“军师,曹操介入,局势愈发复杂,恐生变数。”
“变数?”林凡收敛笑容,目光变得深邃,“变数即是机会!曹操想当渔翁,也得问问水里的鱼答不答应!他既然把水搅得更浑,那我们就趁机……摸一条大鱼!”
一个更加大胆,甚至有些冒险的计划,开始在他脑中酝酿。他要利用曹操制造的混乱和压力,行一招险中求胜的棋。
西陵城,已然成了一座漂浮在血海与阴谋漩涡中的孤岛。
甘宁躺在担架上,听着陈勐汇报来自各方的最新消息:朝廷“嘉许”的诏书(虽未直接送达,但消息已传开)、北门吕蒙愈发猛烈的攻击、城南凌统持续不断的骚扰和劝降、城内关于“林凡求和”、“曹操介入”等各种真真假假的流言……
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战争的胜负,似乎已经不再仅仅取决于城墙上的搏杀,而是取决于更高层面、更远地方的博弈。他和这满城军民,仿佛都成了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。
“曹操……也来了吗……”甘宁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喃喃自语。局势的发展,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,甚至可能也超出了林凡军师的掌控。
就在这时,北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猛烈和密集的爆炸声与喊杀声,远超以往!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爬爬地冲到甘宁担架前,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:
“太守!北门……北门被突破了!吕蒙的敢死队用火药炸开了缺口,大军正在涌入!弟兄们……弟兄们快顶不住了!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,城内也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,哭喊声、惊叫声、兵刃撞击声、以及一些明显带有煽动性的“城破了!快跑啊!”的呼喊,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全城!
最后的时刻,终于还是到了吗?
甘宁猛地想要坐起,却牵动全身伤口,剧痛几乎让他晕厥。他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,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厮杀声,眼中闪过一丝不甘,一丝决绝,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平静。
他缓缓握住了放在手边的双戟,对陈勐,也是对周围所有还能听到他声音的人,用尽最后的力气,嘶哑地吐出两个字:
“巷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