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十五年的初夏,《荆襄盟约》草案在襄阳初步达成的消息,如同一声惊雷,在因曹操离间之计而暗流涌动的天下局势中炸响,其引发的连锁反应,远超寻常军事胜利。
许都,司空府。
曹操捏着细作拼死送回的盟约草案抄本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他那标志性的锐利目光,此刻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。良久,他将抄本重重拍在案上,发出一声似怒似嘲的冷笑。
“好!好一个《荆襄盟约》!好一个林凡!好一个诸葛村夫!”曹操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郭奉孝尸骨未寒,其计竟被如此轻易化解……非但未能令其相争,反促成其勾结更密!可恨!可恼!”
阶下,荀彧、程昱、贾诩等谋士皆垂首默然。郭嘉之策被破,意味着短期内利用荆襄内乱削弱孙刘林的图谋已然落空。
荀彧沉吟片刻,上前一步,声音依旧平稳:“明公息怒。林凡、诸葛亮皆当世俊杰,能窥破奉孝之策,亦在情理之中。然则,盟约初定,其内部必然仍有龃龉。周瑜之心,岂甘受此约束?刘备之势,又岂愿久居人下?此盟约,看似牢固,实则脆弱。我等只需耐心等待,静观其变,未必没有可乘之机。”
程昱阴恻恻地补充道:“文若所言甚是。况且,此番亦非全无收获。至少,我等已知林凡、诸葛亮之能,未来图之,需更加谨慎。眼下,关中初定,西凉马超、韩遂虽败退,然其势犹在,不可不防。河北袁氏余孽,亦需彻底清扫。内政不稳,何以伐人?当务之急,仍是巩固根本,积蓄力量。”
曹操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,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与杀意。他深知荀彧、程昱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道。如今孙刘林抱团,急切难图,若强行用兵,恐重蹈赤壁覆辙。
“便依诸公之言。”曹操深吸一口气,眼中寒光闪烁,“传令,加紧盯防荆襄动向,尤其是其所谓‘联合军演’!同时,加紧整训兵马,囤积粮草,待吾彻底平定北方,再与这群宵小,清算总账!”
他目光扫过舆图上荆北的位置,杀意凛然。林凡,这个名字,已深深烙在他的必杀名单之上。
与许都的震怒阴沉相比,江东柴桑的气氛,则要复杂微妙得多。
吴侯孙权在接到鲁肃详细汇报盟约内容的密信后,独自在书房中沉思了许久。对于盟约本身,他乐见其成。毕竟,稳定的南方环境有利于他消化江陵,应对北方曹操。但盟约中关于汉水航道、势力范围的明确限定,尤其是林凡表现出的强硬与诸葛亮展现出的高超谋略,都让他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。
“公瑾……此次怕是未能尽全功啊。”孙权轻叹一声,对侍立一旁的张昭、张纮等重臣道,“林凡非刘表,诸葛亮更非等闲。此二人联手,荆北荆南,恐成气候。”
张昭捻须道:“主公明鉴。然则,如今盟约已定,曹操虎视在北,亦不宜再与荆北轻启战端。老臣以为,当遵盟约,暂与林凡、刘备虚与委蛇,集中精力,经营江东,广积粮,高筑墙,方是上策。”
张纮也道:“子布兄所言极是。况且,公瑾都督经略江陵,亦需时日。待我江东根基更加稳固,水军更加强大,届时再观天下之势,进退皆可由我。”
孙权点了点头,他虽是雄主,但性格谨慎,善于权衡。目前维持表面和平,符合江东的利益。但他心中对周瑜未能压服林凡,终究是存了一丝芥蒂,这份芥蒂,或许会在未来某个时刻,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。
而身处风暴眼之一的江陵都督府,周瑜的反应则更为直接。他在详细阅读了鲁肃带回的盟约条款后,俊美的脸上并无太多喜色,反而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。
“好一个《荆襄盟约》……”周瑜抚摸着案头的古琴,琴弦无声,“林凡据襄阳而不让,诸葛亮划疆界而固权……我江东儿郎血战得来的江陵,反倒成了被约束的一方?”
他心中有一股郁气难以舒展。绿林会猎未能压服林凡,反而促成了这份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江东扩张手脚的盟约。虽然从战略上看,盟约有利于共同抗曹,但对他个人而言,却是一种挫败。他知道鲁肃的选择是正确的,但那份属于顶尖统帅的骄傲与不甘,却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。
“都督,盟约既定,我军当下……”副将吕蒙小心翼翼地请示。
周瑜猛地一挥手,打断了他,声音冷冽:“按盟约行事!加固江陵城防,操练水军,不得主动挑衅!然则,给我盯紧了荆北!尤其是其水军动向,还有那林凡的一举一动!我要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么,练什么兵,造什么船!”
他无法明着违背盟约,但暗中较劲、积蓄力量、等待时机的想法,却愈发坚定。林凡,始终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。
外界的风起云涌,传回襄阳,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。林凡深知,盟约只是一纸文书,真正的安全保障,来自于自身的实力。他并未沉浸在“外交胜利”的喜悦中,反而以此为契机,更加专注地投入到荆北的内政建设与军备扩张之中。
郡守府议事厅,新一轮的核心会议召开。与之前应对危机时的紧张不同,此次会议的气氛,带着一种务实与奋进的基调。
“盟约已定,外部压力暂缓,此乃天赐良机,助我荆北夯实根基!”林凡开门见山,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“文若,新政推行,尤其是田亩清查与新赋税制,需加快速度,务必在今岁秋收前,在全境铺开,并初见成效!”
“军师放心!”徐文信心满满,“各郡县‘巡政使’已积累经验,豪强阻力大减,加之去岁丰收,百姓得利,民心可用!属下保证,秋收之后,府库岁入,必再创新高!”
“好!”林凡点头,又看向主管工坊的石鲁和劝学署的桓阶,“石司金,工坊乃强军富民之本。‘神机弩’需扩大产量,水军战舰的打造更要加快!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年底之前,我要看到能搭载‘神机弩’的新式斗舰下水!桓祭酒,‘弘文馆’需进一步扩大规模,不仅要吸纳士子,更要开设算学、工械、农桑等实用学科,培养我等急需的工匠、吏员!不拘一格降人才!”
“属下遵命!”石鲁与桓阶齐声应诺,深感责任重大。
最后,林凡的目光落在周卓和邓义身上,语气肃然:“伯勇,邓义!盟约是打出来的,不是谈出来的!陆军操练,不可有一日松懈!尤其是水军,乃我荆北短板,亦是未来对抗江东之关键!我将亲任水军都督,你二人需全力配合,招募熟悉水性的士卒,重金聘请江东、荆南的造船工匠与操舟能手,我要在一年之内,练出一支能在汉水之上,与江东水军一较短长的精锐水师!”
“末将誓死完成任务!”周卓、邓义轰然应诺,战意高昂。
会议之后,荆北大地掀起了一股建设与练兵的热潮。官道上,运送建材、粮草的车辆络绎不绝;汉水之畔,新建的船坞日夜赶工,敲打之声不绝于耳;校场之内,杀声震天,新式操典被严格执行;乡野之间,清丈田亩、兴修水利的工程热火朝天。“弘文馆”内,更是济济一堂,辩论之声,琅琅读书声,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乐章。
林凡几乎投入了全部精力,事必躬亲。他频繁巡视各地,检查屯田,督导工坊,观摩水军操练,甚至亲自参与新式舰船的设计讨论。他将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模糊概念——标准化生产、流水线作业、基础物理学原理——以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,一点点地灌输给石鲁等工匠,引导着荆北的军工技术向着一个未知而强大的方向悄然迈进。
这一日,林凡在庞统的陪同下,视察完汉水船坞返回襄阳。站在城头,望着城外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,庞统忍不住感叹:“军师,不过年余光景,荆北竟有如此气象!政通人和,百业俱兴,兵强马壮……此真乃王业之基也!假以时日,北定中原,亦非虚妄!”
林凡却没有丝毫得意,他的目光越过繁华的襄阳城,投向了更远的北方和东方,语气深沉:“士元,切莫懈怠。曹操乃世之枭雄,其势未衰,恨我入骨;周瑜心高气傲,盟约难束其心;刘备、诸葛亮,亦非久居人下之辈……这《荆襄盟约》,不过是乱世中暂时的休战书罢了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我荆北今日之盛景,源于去岁赤壁之战后,曹操无力南顾,周瑜急于消化江陵,刘备根基未稳。我等恰逢其时,抢得了这一段宝贵的喘息之机。然则,时机稍纵即逝。若不能在此期内,将荆北真正打造成铁板一块,待曹操理顺内部,周瑜稳固江陵,刘备羽翼丰满……届时,我荆北仍将是四面受敌之局!”
庞统闻言,神色也凝重起来:“军师所虑极是。居安思危,方能长久。只是……如今三方盟约已签,短期内,周瑜、刘备当无理由对我用兵吧?”
林凡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:“理由?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盟约可用来遵守,亦可用来撕毁。关键在于……利益,与实力!”
他抬手指向北方:“曹操若再次大举南下,周瑜是会遵盟约全力助我,还是会隔岸观火,甚至趁火打劫?”他又指向东方,“若我荆北水军日渐强大,威胁到江东对长江的控制,周瑜还能坐得住吗?”最后,他指向南方,“若刘备觉得与我联盟,已无法获得更大利益,甚至阻碍了他夺取益州之路,他还会如此坚定吗?”
一连串的反问,让庞统陷入了沉思。
“所以,”林凡总结道,眼神锐利如刀,“盟约,不可不信,亦不可尽信。唯有自身实力,才是永恒的保障!我等要做的,便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和平时光,疯狂地壮大自己!要快到让曹操来不及整合内部,强到让周瑜不敢轻举妄动,富到让刘备舍不得背弃联盟!”
“待到秋来,我军粮草更足,兵甲更利,水军初成……届时,这荆襄之地,乃至整个天下,才真正有我等说话的分量!”
夕阳的余晖,将林凡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挺拔。他就像一位最精明的棋手,在短暂的停歇间隙,已为下一轮更激烈的搏杀,布下了重重先手。
荆襄的盟约墨迹未干,和平的颂歌之下,激荡的暗流,依旧在无声地汹涌。而林凡,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