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声源自长安方向的闷雷，不仅撼动了大地，更如同重锤，敲碎了郿坞乃至整个关中地区短暂的、虚假的平静。西北天际那抹挥之不去的暗红，如同溃烂的伤口，不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污秽与不祥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腐臭混合的气味，即使相隔百里，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与战栗。
郿坞内部，最初的混乱过后，在吕布的强力弹压与各级将领的奔走指挥下，迅速转变为一种剑拔弩张的战备状态。兵卒集结，哨探四出，粮秣兵器被大量调运，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这座庞大的堡垒。
林凡所在的院落，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剧变带来的冲击。外围的守卫明显增加，且不再是普通的军士，而是清一色气息精悍、眼神冰冷的陷阵营精锐，与其说是保护，不如说是最高级别的监控。显然，在这等惊天变故下，林凡这个身怀“异术”、又与高顺有着不明不白接触的“匠作大监”，其重要性（或者说危险性）在吕布集团眼中已陡然提升。
林凡对此并不意外。他静坐于房中，意识海中的星盘依旧在高速旋转，对远方那磅礴魔气的感应清晰无比。手背上的印记持续散发着温热，仿佛在提醒着他肩负的宿命。他一边默默运转着那新构建的星辉节点，滋养精神，提升感知，一边冷静地分析着当前局势。
魔渊通道的开启，意味着董卓时期埋下的祸根彻底爆发，也意味着高顺所言“魔潮”正式拉开序幕。这不再是零星的魔物侵扰，而是可能席卷天下的灾难。吕布集团将何去何从？是固守郿坞，还是主动出击？而他自己，在这盘骤然升级的棋局中，又该如何落子？
未过多久，一名吕布的亲卫队长来到院外，声音洪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：“林先生！温侯急召，请速往议事厅！”
该来的总会来。林凡整理了一下衣袍，神色平静地走出房门，在那队陷阵营士兵“护送”下，再次踏入那座决定郿坞命运的内堡议事厅。
厅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紧张。吕布高踞主位，一身戎装未解，面色阴沉如水，眼中却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亢奋？陈宫、高顺、张辽、魏续、侯成等核心文武尽数在场，人人面色肃然。
林凡的到来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那目光复杂无比，有审视，有期待，有忌惮，更有深深的疑虑。
“林先生，”吕布率先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带着一股压抑的暴戾，“长安异变，想必先生已然知晓。那冲天魔气，绝非寻常！先生既能识破董卓魔踪，又能克制那‘蚀骨魔元’，对此番变故，有何见解？”
他没有绕圈子，直接点明了林凡的价值所在——对魔物的认知与克制能力。在这等超出常理的灾难面前，林凡的“异术”成了不可或缺的参考。
林凡心知此刻不能再藏拙，但也需掌握分寸。他拱手一礼，沉声道：“回温侯，此非寻常地动或天灾，乃是稳定的魔渊通道被强行开启之兆。其内蕴含的魔气之磅礴精纯，远超昔日董卓麾下那些被侵蚀的魔兵魔将。若任其扩散，恐非一城一地之祸，而是席卷天下之灾。”
他话语清晰，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，让在场众人脸色更加难看。
“魔渊通道？”陈宫眉头紧锁，抓住了关键词，“先生可知其详？如何形成？又如何关闭？”
“据林凡所知，”林凡依据星盘传承碎片中的信息和高顺的透露，斟酌着说道，“此通道多以生灵精魂与至阴之地为引，借特殊阵法或至宝之力强行撕裂空间壁垒，连接魔域。其形成不易，一旦稳固，便能源源不断输送魔物与魔气。至于关闭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高顺，见其面无表情，才继续道，“需找到其核心枢纽，或以绝强之力从外部强行摧毁通道结构，或从内部破坏其能量源。然无论何种方法，皆需深入魔气笼罩之地，凶险万分。”
他这番话，半真半假，既点出了关键，又留下了足够的模糊空间，并未暴露星盘的核心秘密。
“深入魔气之地？”魏续闻言，忍不住嚷道，“那不是去送死吗？谁知道那鬼地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！”
“正因凶险，才需从长计议！”陈宫立刻接过话头，他绝不愿意让吕布贸然出兵，“温侯，如今通道初开，情况不明。我军当固守郿坞，凭借坚城利刃，静观其变。同时派出哨探，详细查探长安情况，再作定夺。亦可传檄四方，言明魔患，请诸侯共讨之！”他还是倾向于保守和利用大势。
“固守？静观其变？”吕布猛地一拍案几，霍然起身，猩红的披风无风自动，一股霸烈的气势席卷整个大厅，“等到魔物成潮，席卷而至，这郿坞再坚固，又能守到几时？等到诸侯响应？袁绍、曹操，哪个不是虎视眈眈，巴不得我并州儿郎与魔物拼个两败俱伤，他们好坐收渔利！”
他目光如电，扫过众人，最终落在林凡和高顺身上：“布起于行伍，深知战机稍纵即逝！如今魔渊初开，其内魔物或许尚未完全适应此界，立足未稳，正是将其扼杀于萌芽之时！若待其势大，悔之晚矣！”
他显然更倾向于主动出击，趁敌立足未稳，一举建功！这很符合他勇猛激进、崇尚进攻的性格。
“温侯三思！”陈宫急道，“魔物诡异，非刀兵可常理度之。贸然深入，若有不测，我军精锐尽丧，则大势去矣！”
“哼！非刀兵可度？”吕布冷笑一声，看向林凡，“林先生，你那‘林凡钢’所铸兵刃，可能伤那魔物？”
林凡沉吟片刻，点头道：“寻常魔物，若以蕴含煞气之‘林凡钢’兵刃攻其要害，应可造成有效杀伤。然若遇高阶魔物或魔气浓郁之地，恐效力大减，需辅以特殊手段。”他这话留有余地，既肯定了新式兵器的价值，也点出了局限性。
吕布闻言，眼中精光更盛：“有此利器，何惧魔物！高顺！”他猛地转向一直沉默的高顺。
“末将在。”高顺踏前一步，声音冷硬。
“你陷阵营操练‘戮魔战阵’已久，可能应对此等魔患？”吕布目光灼灼地盯着他。
戮魔战阵？林凡心中一动，这恐怕就是高顺那“以魔制魔”之道在军阵上的体现。
高顺面无表情，坦然回应：“戮魔战阵，聚三军煞气，融……特定符文，可一定程度上抵御低阶魔气侵蚀，并对魔物造成额外杀伤。然若遇魔将级以上存在，或长时间处于魔气核心区域，战阵亦有力所不逮之时。”
他既展示了己方的准备和优势，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风险和极限，显得异常冷静和客观。
吕布对他的回答似乎颇为满意，大手一挥：“好！有先生之神兵，有陷阵营之战阵，布亲率并州狼骑，何愁魔物不破！我意已决，即日整军，兵发长安，探明虚实，若有机会，便捣毁那劳什子魔渊！”
“温侯！”陈宫还想再劝。
“不必多言！”吕布断然阻止，展现出一方诸侯的决断，“公台，你留守郿坞，统筹粮草，安抚内外！文远，你为前锋，率轻骑先行探查！高顺，陷阵营随我中军行动！林先生……”他目光再次落到林凡身上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，“你随军同行！负责辨识魔物，提供克制之法，匠作营亦需全力保障军械供应！”
最终决策已下——主动出击，兵发长安！
林凡心中凛然。吕布的决断虽然冒险，但某种程度上也符合他的预期。固守待毙绝非良策，主动出击虽险，却也可能抢得一线生机，更重要的是，他能借此机会，更接近那魔渊核心，或许能找到关闭通道的方法，甚至……探寻星盘其他碎片的线索？
他拱手领命：“林凡遵命。”
会议散去，众人各怀心思，匆匆离去准备。林凡走在最后，高顺不知何时放缓了脚步，与他并肩而行。
“先生可知，此去长安，九死一生。”高顺的声音依旧平淡，听不出情绪。
“将军不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天了吗？”林凡反问，目光深邃地看着他，“以魔制魔的道，终究要在魔潮中验证。”
高顺脚步微顿，侧头看了林凡一眼，那冰冷的眼眸深处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。“希望先生的‘星辉’，不会让顺失望。”说完，他不再多言，加快步伐，消失在廊道尽头。
林凡站在原地，感受着郿坞内弥漫的紧张气氛和远方那若有若无的魔气压迫。手背上的印记微微发烫，意识海中的星盘旋转不息。
乱世，魔潮，诸侯，传承……所有的线，都指向了那座正在被黑暗吞噬的千年古都——长安。
一场注定惨烈而诡异的远征，即将开始。而他，已身处这洪流之中，无可退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