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马坡一役,蔡中所率两千荆州精锐骑兵近乎全军覆没、主将授首的消息,如同插上了翅膀,以最快的速度飞回了襄阳城。与其一同抵达的,还有林凡以刘擎名义发出的又一封“谦恭”战报,以及战场上缴获的、沾染着蔡中血迹的荆州军旌旗和将领印信。
这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千斤巨石,瞬间在荆州统治核心层激起了滔天巨浪。
州牧府议事厅内,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刘表高坐主位,面色铁青,握着那份战报的手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深深冒犯的屈辱。下方,蒯越、蒯良、蔡瑁等一众文武重臣分列两侧,人人屏息凝神,大气不敢出。
“好……好一个刘擎!好一个林凡!”刘表的声音低沉而冰冷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阵斩我大将,尽歼我精骑……这就是他们所谓的‘讨逆’?这就是他们对我荆州‘策应’的回报?!”
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,猛地射向站在武官队列前列、脸色惨白如纸的蔡瑁:“蔡德珪!你之前是如何向吾保证的?!言称只需大军前出,便可震慑刘擎,令其束手,最不济亦可共享南阳之利!如今呢?!两千铁骑!那是吾耗费多少钱粮心血打造的精锐!竟一朝丧尽!你还有何话可说?!”
蔡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额头上冷汗涔涔,急忙辩解道:“主公息怒!末将……末将亦未料到那林凡小儿竟如此奸诈凶残!蔡中他……他定是见敌军粮道空虚,欲为国建功,轻敌冒进,方才中了埋伏!非战之罪,实是林凡太过狡猾啊!”他绝口不提自己暗中下令劫粮、纵兵袭扰之事,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已死的蔡中和“狡猾”的林凡。
“哼!好一个轻敌冒进!好一个非战之罪!”一旁的蒯越忽然冷笑着开口,“德珪将军,在下怎么听闻,是有人故意纵容甚至指使部下,假扮溃兵,截断刘擎粮道,袭扰其后方村镇,方才激得对方反击?若非如此,蔡中将军又如何能‘恰好’遇到对方运粮队,又如何会‘轻敌冒进’至落马坡那般绝地?”
蔡瑁猛地抬头,怒视蒯越:“蒯异度!你休要血口喷人!有何证据?!”
“证据?”蒯越不急不缓,向着刘表一拱手,“主公,刘擎军送来的战报中,可是提及俘获了不少‘溃兵’,其口供皆指向我荆州军。此外,近日襄阳坊间已有流言,言说是我荆州军不忍见袁术覆灭,故暗中助之,破坏讨逆大局……此等言论,于主公声望大为不利啊!”
蒯良也适时补充,语气沉痛:“主公,袁术逆天,天下共弃。我荆州纵不与刘擎同心,亦不当在此刻背后掣肘,授人以柄。如今兵败将亡,损兵折将,更遭天下非议,实为不智。蔡将军贸然兴兵,确有失察之责。”
蔡氏一党的官员试图出面辩解,但在确凿的战损和汹涌的舆论面前,显得苍白无力。刘表越听脸色越是难看,他固然忌惮刘擎坐大,但更看重自己的名声和荆州的稳定。蔡瑁此举,不仅损兵折将,更将他推到了道义的对立面,这是他所无法容忍的。
“够了!”刘表猛地一拍桌案,打断了下方的争吵。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蔡瑁,眼中满是失望和怒火:“蔡瑁!汝丧师辱国,挑起纷争,毁吾清誉,罪责难逃!即日起,削去汝水军都督之职,闭门思过,没有我的命令,不得擅离府邸!麾下兵马,暂由蒯越接管节制!”
蔡瑁如遭雷击,瘫软在地,面如死灰。削职禁足,这等于剥夺了他的兵权,给了蒯氏一派巨大的机会。
刘表疲惫地挥了挥手,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:“都退下吧……异度,以州牧府名义行文刘擎……对其‘讨逆之功’予以嘉勉,对其‘误伤’蔡中部之事……予以‘谅解’。重申南阳之事,乃荆州整体方略,望其…好自为之,及时通报战况。”
这道命令,充满了屈辱和无奈,几乎是默认了刘擎对南阳的军事行动,且暂时无力也无意再直接干涉。
襄阳的惊涛骇浪和最终处置结果,很快便被“暗羽”密探详细呈送到了已抵达棘阳的林凡案头。
林凡看完密报,脸上露出了一丝预料之中的笑容。他看向帐内诸将,将文书传阅下去。
“诸位,襄阳风波已定。蔡瑁作茧自缚,已被削职禁足。刘表虽心有不甘,但迫于形势与大义,短期内已无力也无意直接阻我北上。我军后方,暂告安稳!”
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声,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,士气高昂。
“军师神机妙算!”
“如此一来,便可全力对付袁术余孽了!”
“请军师下令!末将等愿为先锋,直捣宛城!”
林凡抬手压下众人的激动,目光扫过地图,语气变得沉稳而锐利:“然,北面局势,亦有新变。”
他手指点向宛城方向:“据报,宛城守将李丰,闻我连克育阳、棘阳,又惊闻蔡瑁兵败,知外援无望,已决心死守。其人将宛城周边粮草物资尽数收拢入城,强征民夫加固城防,并大肆宣扬我军……残暴,欲鼓动军民同仇敌忾,负隅顽抗。”
他又将手指向更北方的中原地区:“此外,最新颖川、汝南方向的‘暗羽’密报显示,曹操主力虽仍在淮北与袁术僵持,但其麾下大将曹仁,已率一支偏师,约万人,悄然南下,其兵锋意向……似乎亦指向南阳北部。”
帐内气氛瞬间为之一凝。
宛城坚城,守军抱定死志,已是难啃的硬骨头。而曹操的势力,这个真正的庞然大物,竟然也开始将触角伸向了南阳!这无疑是比蔡瑁凶险十倍的对手!
“曹孟德……果然还是来了。”高顺沉声道,眉宇间充满了凝重。曹操的厉害,天下皆知。
林凡点了点头,眼神深邃:“曹操,世之枭雄,其志岂在区区淮南?南阳富庶,北通中原,南扼荆襄,他绝不会坐视此地落入他人之手。曹仁此来,名为助战讨逆,实则……恐是为争地夺城而来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声音清晰而坚定:“故而,我军下一步,必须更快!必须在曹仁大军真正介入南阳战局之前,以雷霆万钧之势,拿下宛城!造成既定事实!否则,一旦与曹军陷入纠缠,局势将复杂百倍,再无宁日!”
“请军师下令!”众将齐声抱拳,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。
战略既定,大军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,开始高速运转起来。
林凡坐镇棘阳,统筹全局,命令如流水般发出:
“令高顺将军为主帅,徐凡为副,率‘擎字营’主力并新整编之降卒,共计一万五千人,即刻兵发宛城!不求立刻强攻,先围三阙一,广筑营垒,展示军威,震慑守军!”
“令后方石韬先生,加急筹措粮草军械,务必保障大军供应,源源不断运抵前线!”
“令‘暗羽’全力运作,向北渗透:一要严密监控曹仁军动向,每日一报;二要设法潜入宛城,散布消息,动摇军心,并寻机刺探城防虚实,寻找破绽!”
“再以主公名义,修书一封与曹仁,语气恭谨,言明我军乃奉刘荆州之令‘讨逆’,收复南阳,感谢曹公‘援手’,然南阳战事顺利,不敢劳烦大军,请其暂驻叶县、鲁阳一线即可,以免产生‘误会’。”
这是一封看似客气,实则划清界限、警告对方不得逾越的文书。
与此同时,高顺大军已进抵宛城之下。果然见城头旌旗密布,守备森严,滚木礌石堆积如山,远非育阳、棘阳可比。高顺也不急躁,依林凡之计,指挥大军将宛城团团围住,只留北门不围,却在外围设下重重伏兵。同时,日夜派人在城下喊话,宣告刘擎军政策,只诛首恶,胁从不问,并不断将劝降书信射入城中。
宛城守将李丰见状,心知对方欲困死自己,更是铁了心坚守,不断斩杀城内稍有异动者,强逼军民上城协防,宛城一时间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
而北面,曹仁接到林凡那封绵里藏针的书信后,只是冷笑一声,并未理会“暂驻”的建议,反而下令大军继续向南缓进,其先锋骑兵甚至已抵达博望一带,距离宛城不足百里!其意图,已是昭然若揭。
局势的发展,完全按照林凡预判的最坏方向演进。宛城已成为一块卡在喉咙里的硬骨头,而背后,一只更强大的猛虎正在步步逼近。
时间,成为了双方博弈的关键。
林凡站在棘阳城头,远眺北方宛城方向,眉头紧锁。高顺那边送来的军报显示,宛城防御极其顽强,李丰抵抗意志坚决,短期内强攻损失巨大,围困亦需时日。而“暗羽”送来的最新情报更令人不安:曹仁大军进军速度虽然不快,但却异常坚定,其麾下哨骑已开始与刘擎军的外围侦骑发生小规模接触,态度强硬。
“军师,曹仁先锋已过博望,距宛城不足百里!高将军请示,若其继续前进,迫近我军围城阵地,该如何应对?”徐凡拿着刚收到的军报,急匆匆赶来,语气中带着焦急。
是分兵阻截曹仁?还是加紧攻势,尽快拿下宛城?亦或是……后撤?
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。分兵可能导致两面受敌;强攻可能伤亡惨重却徒劳无功;后撤则意味着前功尽弃,将南阳腹地拱手让于曹操。
林凡沉默了片刻,目光从北方收回,望向东方,那是许都的方向。曹操的主力仍在淮南,曹仁此举,是试探?是威慑?还是真的决心要虎口夺食?
他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回复高将军,围城阵势不变,严防死守,暂不主动与曹军冲突。但其若敢踏入我军阵前十里范围,视同挑衅,可予以坚决反击!不必顾忌!”
“再传令给‘暗羽’,”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寒光,“我要知道曹仁军的确切粮道和后勤囤积点!越快越好!”
徐凡心中一凛,似乎明白了军师的意图,抱拳道:“诺!”
命令下达,危机却并未解除。宛城依旧坚挺,曹仁大军依旧在步步逼近。
一场围绕南阳归属的更大风暴,正在宛城脚下悄然酝酿。刘擎军、袁术残部、曹操势力,三方力量即将在这片土地上碰撞。
林凡的应对,是虚张声势?还是真有破局之策?曹仁的最终目的,究竟为何?
一切,都充满了未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