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婉婉落水受寒,又在暗中下毒失败的消息,终究没能瞒过宇文烬的耳目。事实上,自赏花宴后,关于那日荷花池畔的种种“意外”以及后续苏妃宫中的异常动向,便如同细碎的雪花般,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御前。
起初,宇文烬并未太过在意。后宫女人间的争风吃醋、勾心斗角,他见得多了,只要不闹出人命,不触及他的底线,他通常懒得过问。林潇潇那个小答应,如今虽怀了龙种,升了贵人,在他眼中,也不过是个运气好些、暂时有用的工具罢了。只要她和孩子平安,些许风波,他尚能容忍。
然而,当高德忠将更详细的密报呈上,尤其是关于苏婉婉疑似动用家族关系,弄来连银针都难以验出的秘药“寒香蜜”,并试图借皇后赏赐之名混入林潇潇饮食中的细节时,宇文烬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御书房内,气压低得令人窒息。宇文烬捏着那份薄薄的密报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,比数九寒冬的冰霜还要凛冽。高德忠垂首躬身,大气不敢出,连侍立在角落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恨不得缩成影子。
“好,很好。”宇文烬的声音不高,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平静,“朕的后宫,如今竟成了藏污纳垢、魑魅魍魉横行之地了?连这等阴私龌龊的手段都使出来了?是当朕死了吗?!”
最后一句,他猛地拔高音量,如同惊雷炸响,同时狠狠将手中的密报摔在御案上!厚重的紫檀木案几发出一声闷响,笔墨纸砚都跟着跳了跳。
高德忠吓得一哆嗦,头垂得更低:“陛下息怒!保重龙体啊!”
“息怒?”宇文烬霍然起身,明黄色的龙袍带起一阵冷风,他踱步到窗前,背对着高德忠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声音里淬着冰碴,“一个两个,都打量着朕忙于前朝战事,无暇顾及后宫,便敢如此肆无忌惮!先是妄议皇嗣出身,动摇国本!现在更是变本加厉,竟敢直接对龙胎下手!真以为朕不会杀人吗?!”
他猛地转身,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戾气和杀意:“查!给朕彻查!从赏花宴苏妃落水开始,到近日各宫所有异常动向,尤其是苏妃宫中,给朕一寸一寸地查!所有经手过皇后赏赐饮食的宫人,全部拿下,严加审讯!朕倒要看看,是谁借给她们的胆子,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!”
“奴才遵旨!”高德忠连忙应下,心知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。这已不仅仅是妃嫔争宠,而是触及了陛下最不能容忍的底线——对皇嗣的威胁,以及对皇权的藐视。
宇文烬胸口剧烈起伏,显然怒极。他生性多疑,最恨背叛与算计。后宫这些女人,在他眼中不过是维系平衡、繁衍子嗣的工具,他给予她们荣华富贵,她们便该安分守己。如今竟有人敢将手伸向他的子嗣,试图动摇国本,这无异于在他的逆鳞上狠狠刮擦!
更重要的是,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胆小怯懦、却总能让他莫名静下心来的林氏。那个女人的心声总是乱七八糟,怕死、贪吃、偷懒,但唯独没有这些恶毒的算计。她就像一片浑浊泥潭中意外冒出的一株……不那么起眼,却意外干净的水草。如今,这片泥潭竟想吞噬掉这株水草?
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和……一丝微妙的保护欲,混杂在滔天怒火中,燃烧得更旺。
【若是她出了事……】
【若是那个总在心里嘀嘀咕咕、吵得他头疼,却又莫名让他觉得清净的声音消失了……】
宇文烬被自己这突兀的念头惊了一下,随即将其归因于对皇嗣的绝对重视和对后宫失控的震怒。
皇帝的雷霆之怒,如同最凛冽的寒风,瞬间席卷了整个后宫。接下来的几天,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。内务府、慎刑司的人频繁出入各宫,尤其是苏婉婉所在的宫殿,更是被重点关照。曾经在赏花宴上靠近过荷花池的宫女太监,以及经手过皇后赏赐的御膳房相关人等,接连被带走问话,有些甚至一去不回。
后宫人人自危,往日里的欢声笑语不见了,连走路都踮着脚尖,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祸上身。妃嫔们更是紧闭宫门,轻易不敢外出,生怕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波及。曾经与苏婉婉走得近的几个低位妃嫔,更是吓得魂不附体,日夜祈祷千万别牵连到自己。
锦华宫东配殿内,林潇潇也感受到了这股肃杀之气。虽然无人敢来打扰她这个“暴风眼”中的当事人,但小禄子打听来的只言片语,以及孙嬷嬷越发凝重的神色,都让她明白,老板这次是真的发火了,而且火气极大。
【我的天!老板这是……开启清洗模式了?】
【看来苏婉婉这次是真的踩到雷区了!】
【也对,算计皇嗣,等于挑战老板的绝对权威,他能不炸毛吗?】
【不过……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?】
【感觉整个后宫都在瑟瑟发抖啊……】
她一边咋舌于暴君的手段狠辣,一边又有点庆幸。幸好自己一直苟着,没主动招惹是非,而且还有系统金手指护体,不然早就被这帮女人生吞活剥了。同时,她心里也隐隐有一丝异样感——暴君如此大动干戈,真的仅仅是为了皇嗣吗?有没有一点点……是因为她?
【呸呸呸!想什么呢!】
【当然是因为崽崽啊!】
【我就是个附带保护的生娃工具人!】
【千万别自作多情!】
【老板的真心,比中彩票还难!】
她赶紧甩掉这个危险的念头,继续过自己小心翼翼的日子。不过,经此一事,她明显感觉到,投向锦华宫的目光中,除了以往的嫉妒和探究,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敬畏和……忌惮。
显然,在众人眼中,这位看似怯懦无能的锦贵人,不仅运气好到逆天(次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),更是深得陛下回护(否则陛下为何如此震怒,彻查后宫?)。这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“祥瑞”加“禁忌”的结合体,轻易招惹不得。
风暴持续了数日,最终,几个御膳房和苏妃宫中的低等宫人被推出来顶了罪,罪名是“伺候不周”、“窥探宫闱”,被打入慎刑司,生死不明。而苏婉婉则因“管教宫人不力”、“御前失仪”等罪名,被罚禁足三月,抄写佛经百遍,份例减半。虽然未伤及根本,但经此一役,颜面大损,势力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。
一场风波,看似以雷声大雨点小的方式告终,但后宫所有人都明白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陛下对锦贵人和她腹中龙嗣的重视程度,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。而锦贵人那诡异的“好运”,更是让人心生忌惮。
宇文烬坐在御书房内,听着高德忠的最终禀报,脸色依旧冷硬。他知道,这不过是揪出了几只小虾米,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隐藏在深处。但眼下边境战事吃紧,他暂时没有更多精力深挖后宫这些龌龊事。不过,这番敲山震虎,足以让某些人安分一段时间了。
他揉了揉眉心,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林潇潇那张总是带着点怯意、却又在某些时刻流露出奇异生动的脸。
【那个蠢女人……】
【这次算她命大。】
【看来,得再多看着点才行。】
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、超越了对“工具”的占有欲的情绪,悄然滋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