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芷兰送来的那盒婴儿衣物,被孙嬷嬷带着小翠和小禄子,里里外外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整整三天。
第一天,用锦华宫小厨房自备的、最普通的皂角水泡洗了三遍,每一件都轻轻揉搓,连绣花的线脚缝隙都没放过。洗出来的水清澈见底,并无异样。
第二天,放在初夏还算热烈的日头底下暴晒,孙嬷嬷亲自守着,时不时翻动一下,确保每一处布料都晒得透透的。衣物上除了阳光的味道,并无任何可疑气味。
第三天,孙嬷嬷又拿着衣物,对着光一寸一寸地检查布料纹理、针脚走向,甚至用干净的银簪子轻轻划过刺绣的表面和里衬,银簪依旧光亮,没有变色的迹象。
“小主,”孙嬷嬷最终来回禀,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,又带着点不确定,“老奴反复查验了,这衣物……从表面上看,确实干净整洁,用料也是上好的软棉,针脚细密,挑不出错处。银簪试过,也无毒。”
林潇潇靠在软榻上,听着孙嬷嬷的汇报,脸上没什么表情,心里却翻江倒海。
【表面上看没问题?】
【那就是可能还有表面看不出的问题咯?】
【慢性毒?接触性过敏?或者需要特定条件才会触发?】
【比如……遇到孩子的汗液?或者体温达到一定程度?】
【后宫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,防不胜防啊!】
【沈芷兰那个人,看着温柔,心思深着呢!】
【她凭什么对我这么好?】
【就因为我现在‘得宠’?还是因为我怀了龙种?】
【非亲非故的,这么上心亲手做衣服?】
【黄鼠狼给鸡拜年,能安什么好心!】
【就算她暂时没恶意,谁能保证她送来的东西没被别人动过手脚?】
【或者她本身就是被别人当枪使了?】
【不行!不能冒这个险!】
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,感受着里面小家伙有力的胎动,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。在这个吃人的地方,她可以自己受点委屈,但绝不能让未出世的孩子承担一丝一毫的风险!
“嬷嬷辛苦了。”林潇潇开口,声音平静,“既然检查无误,那就好好收起来吧。用那个紫檀木的盒子装,放上防虫的香料,收到库房最里边的架子上。”
孙嬷嬷愣了一下,有些迟疑:“小主……不打算给小主子用吗?这料子确实软和,花样也吉祥……”
林潇潇抬起眼,目光清凌凌的,带着一种与平日怯懦截然不同的冷静:“嬷嬷,内务府按制会准备新生皇子的衣物,料子、做工定然都是顶尖的,何须用旁人送的?沈姐姐的心意,本宫心领了。但这衣物……还是谨慎些好。收起来,就当留个念想吧。”
【用?】
【开玩笑!】
【谁知道是不是温柔刀,刀刀割人性命!】
【我宁可让我崽穿内务府批量生产的‘工装’,也绝不穿这来历不明的‘高定’!】
【安全第一!安全第一!安全第一!】
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!】
孙嬷嬷看着自家小主那异常清醒和坚定的眼神,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。是啊,小心驶得万年船!尤其在这紧要关头!她立刻躬身:“老奴明白了!小主思虑周全,是老奴糊涂了。这就去妥善收好,绝不会让小主子碰到半分!”
看着孙嬷嬷捧着衣物退下的背影,林潇潇长长舒了一口气,心里却并没有完全放松。
【唉,在这后宫活着真累!】
【收个礼物都跟排查炸弹似的!】
【还得演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!】
【脸都快笑僵了!】
【希望沈芷兰知道我把衣服压箱底了,别记恨我才好。】
【不过记恨就记恨吧!】
【比起我崽的安危,得罪个把妃嫔算什么?】
【反正我的人设就是‘胆小怕事’、‘上不得台面’嘛!】
【正好!我这么‘不识抬举’,反而更符合人设!】
【完美!】
她自嘲地笑了笑,感觉自己这“战略性摆烂”的人设,真是越用越顺手了。既能降低别人的戒心,又能为自己的谨慎行为找到合理的借口。
【崽啊,你娘亲为了你,可是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了!】
【以后你可要孝顺点!】
【不然都对不起娘亲天天在这演宫心计!】
话虽这么说,但林潇潇心里清楚,这只是开始。越临近生产,暗地里的风波只会越汹涌。沈芷兰的“好意”或许只是试探,或许只是她个人投资,但更大的风险,可能来自更高处……比如,那位看似贤德、实则掌控欲极强的皇后慕容清月。
【皇后那边,肯定也盯着呢。】
【我收了沈芷兰的东西,却不用。】
【她知道了会怎么想?】
【会觉得我谨慎?还是觉得我不识抬举?】
【或者……觉得我另有倚仗?】
【头疼!】
【不管了!】
【走一步看一步!】
【当前首要任务:平安生下健康的崽!】
【其他都是浮云!】
她打定主意,在孩子出生前,绝不轻易使用任何非经绝对信任渠道来的东西。锦华宫上下,必须铁桶一块,饮食起居,更要加倍小心。
“小翠,”她唤来贴身宫女,“去跟小厨房说,从今日起,所有食材的采买、清洗、烹制,必须由你和孙嬷嬷轮流盯着,寸步不离。任何人送来的吃食、补品,一律先验过,再由你们亲自经手,才能送到本宫面前。”
“是,小主!奴婢一定盯紧!”小翠神色凛然地应下。
看着小翠匆匆离去的背影,林潇潇靠在软垫上,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【真是……一刻都不能放松啊。】
【这哪里是养胎?】
【分明是打仗!】
【而且是一场不能输的硬仗!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