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青云门再次从黑风山脉深处满载而归的消息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,虽未掀起滔天巨浪,但那不断扩散的涟漪,却已悄然触及百草集乃至周边区域的每一个角落。宗门高层虽极力封锁消息,但在这风云际会之地,没有真正的秘密。
丹霞阁的变化最为直观。其柜台上,以往数年一见的稀有灵丹,如今竟似寻常货物般陈列;丹药的成色与药力,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,引得各方修士趋之若鹜。与之相应的,是青云弟子们修为的精进速度令人侧目,偶尔从他们口中流露出的关于山脉深处“灵气异常”、“古老禁制”的只言片语,更是刺激着无数人的神经。
一种无声的紧张气氛开始弥漫。利益相关者屏息观望,心怀叵测者则暗中窥探。青云门的崛起,已然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微妙平衡。
流云宗,深庭密室。
檀香鸟鸟,却化不开凝重的气氛。宗主云逸轩坐于主位,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黄花梨木的桌面,发出沉闷的嗒嗒声。下首几位须发皆白的心腹长老,个个面色肃然。
“宗主,青云门的发展势头……太迅猛了。”执法长老云壑真人率先开口,声音低沉,“不过短短数月,其丹霞阁已几乎垄断了百草集七成以上的高端丹药交易。坊市税收,过半皆源自于此。长此以往,我流云宗虽名义上仍是此地之主,恐有被彻底架空之虞。”
专司外务的云溪长老随即附和,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:“确是如此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他们此次深入黑风山,归来后弟子气息普遍凝厚了许多,绝非寻常历练所能达到。门下弟子回报,言及他们可能触碰到了某处未被完全发掘的古修士洞府,所得传承与资源,超乎想象。若任其消化此次收获,其实力底蕴,恐怕不久后将凌驾于我宗之上。”
云逸轩目光扫过众人,眼中神色复杂难明。他脑海中浮现出林寒的身影,那位年轻的炼丹大师曾于危难之际助他稳固修为,更与流云宗有着密切的合作。于公于私,青云门的强大短期内对流云宗利大于弊。
他缓缓开口,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:“林大师于我宗有恩,青云门势大,目前来看,确实增强了百草集的整体实力,连带我宗也受益不少。贸易量增大,税收增加,周边宵小也因此更为忌惮。这份香火情,我流云宗不能不顾。”
话锋一转,他继续道:“然而,诸位长老所虑,亦是长远之患。依赖他人,终非长久之计。宗门立足之根,在于自身强盛。吩咐下去,明面上,进一步加强与青云门的各项合作,尤其是丹霞阁,可让渡部分利益,加深绑定,示之以诚,麻痹其心。”
“但暗地里,”云逸轩眼神一凝,“启动‘薪火计划’,不惜资源,全力培养我们自己的丹师!宗库内所有相关典籍、灵药,优先供给。同时,严密监控黑风山脉动向,特别是青云门弟子频繁活动的区域。我们需要知道,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。”
百草集,百草堂后院。
与丹霞阁的门庭若市相比,曾经的竞争对手百草堂显得格外冷清。后院屋内,药香与一股陈腐之气混合,堂主枯木真人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他对面,一位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静坐,气息晦涩。
“枯木道友,别来无恙?”黑袍人的声音干涩沙哑,如同砂纸摩擦。
“无恙?”枯木真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,干瘦的手掌猛地一拍桌面,震得茶盏叮当作响,“托那青云门的福,老夫这百草堂如今门可罗雀,快连弟子的薪俸都发不出了!再这般下去,祖师爷传下的这份基业,就要断送在我手里!”
黑袍人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,仿佛夜枭啼鸣:“青云门行事如此霸道,俨然视百草集为自家后院。莫非流云宗就坐视不管?云逸轩宗主莫非老了,没了心气?”
“云逸轩?”枯木真人眼中闪过怨毒之色,“那老狐狸精于算计,早已和青云门,和那个姓林的穿一条裤子了!如今只怕正数着增加的税收,偷着乐呢!指望他?哼!”
“既如此…道友难道就甘心看着百年基业就此衰败,不想扳回一城,甚至…取而代之?”黑袍人的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,“据我所知,青云门近日频繁出入黑风山脉西北险地,并非简单历练,而是在探寻一处新发现的古修士洞府遗迹,收获之丰,远超外界想象…”
枯木真人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,身体前倾:“阁下此言当真?你究竟是何意?”
“合作。”黑袍人言简意赅,语气却斩钉截铁,“我提供确切的情报与必要的支持,而你,出面联络百草集及周边所有对青云门不满、利益受损的宗门与散修。古遗迹,天材地宝,见者有份。他青云门想一家独吞,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,能不能挡得住这八方风雨!”
枯木真人心头猛地一跳,呼吸都急促了几分。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,若能从中分一杯羹,不仅百草堂可起死回生,甚至能更进一步。但他毕竟老于世故,强压下激动,死死盯着黑袍人:“阁下究竟是谁?为何要如此针对青云门?老夫总不能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合作。”
黑袍人轻笑一声,周身气息愈发飘渺:“我是谁,并不重要。你只需知道,我与青云门,特别是与他们那位风头正劲的林大师,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…旧怨。敌人的敌人,便是朋友。这个理由,足够了么?”
… …
几乎在同一时间,百草集最大的散修联盟“聚贤帮”总坛内,副帮主正与一名来自远方的“客商”把酒言欢,言谈间不时提及青云门日益严苛的坊市规矩和那令人眼红的收益。
距离百草集百里之外,一个以驭兽闻名的小家族“韩家”祠堂内,家主正聆听密报,脸色变幻不定。家族赖以生存的几条珍贵兽材收购路线,近期都被青云门附属的商会以高价截断。
类似的密谈与算计,在几处阴暗的角落同步上演。贪婪、嫉妒、怨恨、恐惧……种种情绪在青云门快速崛起的阴影下发酵、膨胀。
一股无形的暗流开始急速汇聚,目标直指青云门,直指那诱人的古修士洞府。一张模糊的阴谋之网正在暗中编织,只待时机成熟,便要骤然收紧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一场席卷百草集的风暴,正在无声无息间,酝酿而成。其锋芒所向,正是那如日中天的青云之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