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丰以一纸檄文搅动天下风云,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的同时,也为他争取到了极其宝贵,却也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。然而,这机遇的窗口稍纵即逝,三条战线上的敌人,绝不会因舆论的喧嚣而停下他们进攻的脚步。他必须在这短暂的间隙中,倾尽蜀中这块“砥柱”之地的所有潜力,将力量精准地投送到最需要的地方。
蜀中:铁腕固本,以战促和。
崔圆被杜丰那石破天惊的檄文和随之而来的天下大势彻底震慑。他发现自己若再行掣肘,不仅无法撼动杜丰分毫,反而可能被席卷而来的讨逆浪潮一并吞没。在幕僚的极力劝说下,他不得不暂时收起爪牙,主动示好,不仅迅速批复了“兴业社”被扣押的物资和人力,更象征性地拨付了一笔钱粮,表示对“支援北伐、声讨国贼”的“支持”。
杜丰对崔圆的“幡然醒悟”心知肚明,这只是形势所迫的权宜之计。但他乐见其成,顺势接纳了这批资源,却并未放松警惕。他趁此机会,以雷霆手段,将那几个跳出来指控他的世家,凭借苏瑾早已搜集齐全的证据,连同他们与崔圆麾下某些官员往来的部分线索,一并捅了出去。在“讨逆”这面政治正确的大旗下,崔圆只能断臂求生,默许了对这些人的查处。
一时间,蜀中官场为之肃然。所有人都看清了,这位年轻的杜参军,不仅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,更能在官场中翻云覆雨,手段老辣,恩威并施。反对的声音被强行压了下去,杜丰对蜀中的掌控力,在外部压力的反向作用下,反而得到了空前的加强。
“公子,内部暂安,但北边和东边……” 苏瑾提醒道,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减少。
北方:孤注一掷,血援太原。
北方的噩耗终究还是传来了。史思明在利用檄文稳定内部、打消与永王合作的念头后,意识到必须尽快拿下太原,以免灵武朝廷在解决永王后腾出手来。他调集了所有能调动的兵力,甚至驱赶大量俘虏和百姓为前驱,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疯狂、最不计代价的总攻!
太原城,真正到了最后关头。李光弼的血书再次送到杜丰手中,字迹比上一次更加潦草,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平静:“城破在即,光弼唯死而已。参军厚恩,来世再报。望善自珍重,延续唐祚。”
杜丰看着这封信,久久无言。他知道,常规的、零星的支援,对于现在的太原而言,已经毫无意义。
“雷万春!” 杜丰的声音在转运大营中响起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“末将在!” 雷万春踏步而出,甲胄铿锵。
“我命你,即刻点齐‘砺锋营’第一、第二都,全员披双甲,配双弩,携所有库存特制箭矢及猛火油!以‘北上押运’为名,星夜兼程,驰援太原!” 杜丰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,“你们的任务,不是解围,而是……凿穿敌阵,杀进太原城!与李光弼大夫汇合!告诉他,杜丰与蜀中军民,与他同在!”
这是自杀式的命令!以区区数百人,冲击数万叛军的主阵地,杀进被重重围困的孤城!生还的希望,微乎其微!
雷万春却没有任何犹豫,虎目圆睁,抱拳怒吼:“末将领命!必不辱命!‘砺锋营’上下,愿为大唐,流尽最后一滴血!”
没有壮行的酒,没有送别的泪。在夜幕的掩护下,一支沉默而肃杀的小型军队,如同离弦之箭,带着蜀中最后的精华和杜丰孤注一掷的希望,义无反顾地奔向北方的血火地狱。
江南:驱虎吞狼,匕现图穷。
就在雷万春北上的同时,江南的杀局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。
凌素雪成功地利用檄文和悬赏,将永王使者团逼入了绝境。在距离汴州不到百里的一个名为“黑石渡”的险要处,使者团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围攻。不仅有闻赏而来的江湖亡命徒,更有一些得知檄文内容后、激于义愤的地方豪强和潜藏的唐军散兵游勇!
“江淮第一剑”莫问踪纵然剑术通神,此刻也独木难支。他护着使者(永王的心腹谋士)左冲右突,剑下亡魂无数,但己方随从也已死伤殆尽。那谋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,蜷缩在莫问踪身后,瑟瑟发抖。
混战之中,张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团边缘,他并未加入乱战,而是冷静地端起一架经过特殊改造、射程和精度都远超寻常的强弩,弩箭的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——那是凌素雪从“鬼手”刘三处得到的,见血封喉的剧毒!
他在等待,等待那个必杀的机会。
莫问踪一剑荡开数名敌人的兵刃,身形微侧,露出了被他护在身后的谋士那惊惶的面容。
就是现在!
嗖!
毒弩破空,无声无息,快如闪电!
那谋士喉头一凉,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想要呼喊,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响,随即软软倒地,气绝身亡!他怀中那份关乎南北勾结的密信和江南舆图,也随之掉落。
“好胆!” 莫问踪目眦欲裂,猛地转头,锐利如剑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弩箭射来的方向,看到了张顺那张年轻却冰冷的脸庞。他怒吼一声,不顾身后袭来的刀剑,人剑合一,化作一道惊鸿,直扑张顺!
张顺一击得手,毫不恋战,身形暴退,同时打出撤退的暗号。
然而,莫问踪的剑太快!剑气已然及体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张顺身前!
凌素雪!
她手中并非长剑,而是两柄长不盈尺、泛着幽光的短刃——峨眉刺!她竟是以这种奇门兵刃,硬生生架住了莫问踪那含怒而来的必杀一剑!
铿!
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!凌素雪闷哼一声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,连退数步,显然内腑已被震伤。但她那双冰雪般的眸子,却依旧冷静如初,死死锁定着莫问踪。
“是你!” 莫问踪认出了这个曾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的清冷女子,心中骇然。他没想到,杜丰派来的,竟是如此难缠的角色!
凌素雪根本不与他废话,短刃一展,身法如同鬼魅,缠斗上去。她的武功路数奇诡狠辣,专走偏锋,与莫问踪堂堂正正的剑法截然不同,一时间竟将他死死缠住。
张顺和其他几名“纸鸢”队员趁机迅速脱离战场,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。
莫问踪眼见目标已死,密信可能已落入敌手,自己又被这难缠的女子缠住,心知任务已然失败。他长啸一声,剑光大盛,逼退凌素雪,也不再停留,身化青烟,几个起落便脱离了战团,含恨而去。
黑石渡渐渐恢复了寂静,只留下满地尸骸和那具喉头插着毒弩的使者尸体。南北勾结的最重要一环,被凌素雪和张顺,以这种驱虎吞狼、匕现图穷的方式,硬生生斩断!
凌素雪强压下翻涌的气血,走到那谋士尸体旁,捡起那份染血的密信和舆图,看都未看,迅速收起。她望了一眼莫问踪消失的方向,知道与这位“江淮第一剑”的恩怨,才刚刚开始。
她转身,带着麾下队员,也迅速隐没于黑暗。江南的棋局,因使者之死和密信被夺,将迎来更大的变数。
成都,杜丰几乎在同一时刻,收到了北方敢死队出发和江南使者伏诛的密报。
他独自站在院中,仰望星空,北方是血与火的炼狱,江南是诡谲与杀机的泥潭。他派出了最忠诚的勇士,动用了他能调动的最强力量。
“我能做的,都已做了。” 他低声自语,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,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接下来,就看天意,看将士用命,看这大唐的国运,是否真的还未断绝!”
砥柱倾力,血火交织。帝国的命运,在北方孤城、江南杀局和蜀中根基这三条战线上,被拉扯到了极限。而杜丰,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,正以其超越时代的眼光和孤注一掷的勇气,试图将这倾颓的巨厦,重新扶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