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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文轩带来的消息,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冰水,浇得李清河透心凉。不利流言竟已传到执法堂耳中,且直指他这新来杂役与南城纠纷有染!这绝非空穴来风,定是有人暗中推动!目标是谁?是针对他本人,还是想借他这把“小刀”,搅动书院乃至青霖城更大的风云?

回到勤学斋那间狭小的屋子,李清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恐慌解决不了问题,必须理清头绪。他将入青霖城后的经历飞快地过了一遍。

可能的仇家或嫌疑对象,无非几方:南城张扒皮的残余势力(若其未死或有余党)可能报复;“影阁”杀手因一线天、黑水涧之事欲灭口或嫁祸;郡守府或其他势力因察觉他与岑夫子、百川书院走得近而试探敲打;甚至……不排除书院内部有人因派系争斗或别的目的,拿他这无根浮萍作棋子。

流言内容模糊,只言“与南城纠纷有牵连”,这反而棘手。因他确实与南城有瓜葛(救柳小蛾、张扒皮上门、丙戌仓探查),虽问心无愧,却经不起别有用心者深究和歪曲。

“不能坐以待毙。”李清河眼中闪过决然。必须主动出击,至少要先弄清楚流言的源头和具体内容,才能设法应对。等待执法堂调查,太过被动,且执法堂会信他一面之词吗?

他首先排除了向岑夫子求助。此事目前仅限流言,未成气候,贸然求助高位者,反显得心虚,且可能将岑夫子卷入不必要的麻烦。斗笠客神龙见首不见尾,更非依仗对象。

唯一能借助的,是信息。他需要知道执法堂听到了什么,又从何处听来。谁能提供这种信息?同阶的杂役消息灵通但层次太低,接触不到执法堂层面。苏文轩或许知道些内情,但他态度暧昧,目的不明,不可全信。

忽然,他想起一人——陈默!陈默是执法堂弟子,性格冷峻但正直,且似乎对自己有所关注(无论是好是坏)。今日他的警告,或许就是一种变相的提醒。能否从他那里,探听到些许口风?风险极大,但值得一试。

次日,李清河如常前往藏书阁劳作,但格外留意陈默的动向。然而,一整天都未见其身影。流言似乎也在底层杂役和学子中小范围传开,有人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异样和疏离。李清河置若罔闻,只埋头做事,将焦虑深深压下。

直到傍晚收工前,他才在藏书阁后院通往执法堂的僻静小径上,“偶遇”了似乎刚办完差事回来的陈默。

“陈师兄。”李清河上前,恭敬行礼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不安。

陈默停下脚步,看了他一眼,眉头微蹙:“有事?”

李清河深吸一口气,决定开门见山,但语气极为诚恳:“陈师兄,昨日蒙师兄提醒,弟子感激不尽。只是……弟子愚钝,思来想去,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于人,竟惹来如此非议。心中惶恐,夜不能寐。敢问师兄……可知这流言究竟所指何事?源自何处?弟子纵死,也求个明白。”他姿态放得极低,语气带着委屈与茫然,将一个无辜受谤的年轻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
陈默沉默地看着他,目光锐利,似在判断他话中真伪。半晌,才冷声道:“执法堂自有法度,不会偏听偏信。但你须如实回答,你入书院前,在南城是否与地痞张扒皮有过冲突?是否接触过一名姓柳的已故老丈及其女?”

果然与此有关!李清河心中凛然,面上却露出恍然又冤枉的神色:“回师兄!确有此事!但绝非流言所称之‘牵连’!”他当即将初到南城,路见不平,从王老五手中救下柳小蛾,后张扒皮上门威逼,幸得书院师兄解围之事,删去自身动用“观气”等细节,简明扼要陈述一遍,最后道:“弟子与柳家父女仅是萍水相逢,见其孤苦,略施援手。那张扒皮乃地方恶霸,弟子避之唯恐不及,何谈‘牵连’?此事当日在场诸位师兄及柳家姑娘皆可作证!不知为何传出此等颠倒黑白之言?”

他言辞恳切,逻辑清晰,且有人证(执法堂弟子和柳小蛾),将一场可能的“纠纷”定性为“见义勇为”和“被恶霸骚扰”,占住了道理。

陈默听完,脸色稍缓。李清河的叙述与他暗中了解的情况大致吻合。他沉吟道:“你所言,我已知晓。然流言蜚语,三人成虎。有人指称你与那张扒皮遇袭之事,或与柳老丈之死,脱不开干系。”

张扒皮遇袭?柳老汉之死?这盆脏水泼得又狠又毒!直接将凶案嫌疑引到了他头上!李清河心中怒火升腾,却知此刻绝不能失态,他强压愤懑,语气悲愤道:“师兄明鉴!张扒皮遇袭乃弟子入书院后之事,弟子一直在院中劳作,从未外出,阁中执事、同屋石头皆可为证!柳老丈病故,弟子亦深感悲痛,但此事如何能牵扯到弟子身上?这……这分明是构陷!”他适时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。

陈默目光深邃地看着他:“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执法堂会查证。但你需知,南城水浑,有些人,有些事,沾上了,便难甩脱。你好自为之。”说完,不再多言,转身离去。

虽然没有得到更多信息,但陈默的态度说明,执法堂至少没有偏听偏信,并且暗示了流言可能源自南城势力。这证实了李清河的猜测——是张扒皮的余孽,或是与张扒皮背后势力有关的人在搞鬼!目的可能是报复,也可能是想通过把他拖下水,来试探书院的态度,或者掩盖张扒皮遇袭的真相!

回到勤学斋,李清河心绪难平。对方这一手相当毒辣。虽然他有不在场证明,但流言可畏,一旦被贴上“与命案有牵连”的标签,他在书院的处境将极为艰难,甚至可能被驱逐。必须尽快反击!

如何反击?光靠辩解是不够的,必须找到流言的源头,或者,找到对方更致命的破绽!他想到了柳小蛾!她是关键人证!若能找到她,或许能获得更多关于张扒皮及其背后势力的信息,甚至可能找到对方构陷的证据!

但柳小蛾如今何在?张扒皮遇袭,她家是否安全?自己贸然前去寻找,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?会不会正中幕后黑手下怀,坐实“勾结”的罪名?

正当他踌躇之际,机会再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。

隔日午后,李清河被派往书院侧门接收一批由城外田庄送来的新鲜菜蔬。这本是寻常杂役,但当他与田庄伙计清点货物时,眼角余光瞥见侧门外不远处的茶摊上,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竟是柳小蛾!她穿着一身素衣,形容憔悴,正低头啜饮着粗茶,神色间带着惶恐与不安。

她怎么来了书院附近?是来找自己?还是遇到了麻烦?

李清河心中一动,迅速交接完货物,对同行的杂役借口内急,便快步走向茶摊。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!

“柳姑娘?”李清河走近,压低声音。

柳小蛾闻声抬头,见是李清河,眼中顿时涌出泪水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:“李大哥!我可找到你了!”

“此处不是说话之地,随我来。”李清河警惕地扫视四周,见无人注意,便引着柳小蛾走到侧门附近一处相对僻静的墙角。

“柳姑娘,你怎么来了?家中可好?”李清河急切问道。

柳小蛾抹着眼泪,哽咽道:“李大哥,出大事了!前天晚上,有一伙人闯到我家,逼问我爹临死前有没有交给外人什么东西,还……还提到了你!说你和张扒皮的事没完,要我指认你……我吓坏了,趁他们不注意跑了出来,躲了两天,听说你在书院,才壮着胆子找来……”

果然如此!对方不仅散播流言,还直接去威胁柳小蛾作伪证!手段卑劣至极!

“他们长什么模样?可曾说是谁指使?”李清河沉声问。

柳小蛾摇头:“都蒙着面,凶神恶煞的……不过,我跑的时候,好像听到其中一个人低声骂了句‘赵三爷办事不利索’……”

赵三爷!李清河瞳孔骤缩!是巧合,还是……与甲子年那位郡守府长史赵汝成有关联?张扒皮的背后,竟是姓赵的势力?这潭水,比想象得更深!

“柳姑娘,你做得对,绝不能屈服!”李清河郑重道,“你如今回去太危险。可知有什么可靠的亲戚可投靠?”

柳小蛾茫然摇头:“我家没什么亲近的亲戚了……”

李清河略一沉吟,心中有了决断。他取出身上仅有的几块碎银,塞到柳小蛾手中,低声道:“柳姑娘,你且拿着这些钱,立刻离开青霖城,去邻县暂避风头。找个客栈住下,莫要声张。待此事风头过去,我再设法寻你。”他必须保护这个人证,也不能让她因自己受累。

“可是……李大哥,你怎么办?他们会不会对你不利?”柳小蛾担忧道。

“我身在书院,他们暂时不敢明目张胆如何。你快走,路上小心!”李清河催促道。时间紧迫,若被眼线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

柳小蛾见他神色坚决,也知道留下徒增危险,含泪点头,将银子揣好,匆匆离去。

望着柳小蛾消失在街角,李清河心情沉重,却也更添决绝。对方步步紧逼,已不容他再退缩。赵三爷……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,将矛头隐隐指向了更深处。流言、威胁、灭口……这一切,恐怕不仅仅是报复那么简单,更像是一场针对知晓内情者(或许包括自己这个意外卷入者)的清洗!

他必须将情况告知能主持公道的人。但直接向执法堂陈述柳小蛾的遭遇,缺乏旁证,且可能打草惊蛇。最佳人选,仍是陈默。陈默刚正,且已初步了解情况,柳小蛾的证言是关键补充。

他立刻返回书院,寻到陈默,将柳小蛾被威胁、以及“赵三爷”这个线索,隐去自身对甲子旧案的猜测,如实相告。

陈默听完,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。“赵三爷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,眼中寒光一闪,“此事我已知晓。你且回去,近日切勿再外出,一切如常。我会处理。”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
李清河知道,陈默定然知晓这“赵三爷”的份量。他躬身一礼:“有劳师兄!”

接下来的两日,风平浪静。但李清河能感觉到,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书院。执法堂弟子巡查明显增多,陈默也不见踪影。关于他的流言,似乎悄然平息了下去,再无人谈论。

第三日傍晚,消息传来:南城恶霸“赵三爷”及其数名核心党羽,因涉嫌多起敲诈勒索、伤人及恐吓作证案,被郡守府衙役联合书院执法堂弟子一举擒获!对外宣称,是得益于苦主(暗指柳小蛾类)勇敢揭发及书院提供的线索。

书院内部通报则简要提及,有校外不法势力意图散布谣言、构陷书院杂役,扰乱教学秩序,已被肃清。

一场风波,看似以雷霆手段迅速平息。李清河知道,这背后定有陈默乃至更高层人物的推动。书院用行动表明了态度:不容外界势力染指书院安宁!

然而,李清河心中并无多少轻松。“赵三爷”落网,恐怕只是斩断了伸向明处的一只触手。真正的幕后主使“赵三爷”背后是否还有“赵汝成”?“影阁”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?丙戌仓的秘密是否与此相关?这一切,远未结束。

但经此一役,他也并非全无收获。至少,他初步赢得了陈默的些许信任,证明了自身的清白,也让暗中窥伺者见识了书院维护门下(哪怕只是个杂役)的决心。他的处境,暂时安全了一些。

是夜,月明星稀。李清河静坐屋中,复盘整个事件。他意识到,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,个人的力量固然渺小,但若能巧妙借势(如书院之力),抓住关键证据(如柳小蛾的证言),精准反击,未必不能化解危机。

同时,“赵三爷”的出现,如同迷雾中的一盏灯,虽然微弱,却为他指明了下一个需要调查的方向——赵姓势力!这与甲子旧案的核心人物赵汝成,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?

他摸了摸怀中那本已然修复的《养身诀》,眼神愈发坚定。危机暂解,但探索不能停止。他需要更强大的实力,更敏锐的洞察力,去揭开这重重迷雾。

前路依旧凶险,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初入青霖、茫然无措的少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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