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,承恩殿。暮色沉沉,殿内只点着几盏昏暗的宫灯,气氛压抑。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熏香,形成一种怪异的味道。李承乾半倚在软榻上,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阴郁。他的左腿搭在锦墩上,依旧僵硬不适。面前案几上杯盘狼藉,空了的酒壶歪倒在一旁。
称心跪坐在他腿边,用一双柔若无骨的手,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摩着伤腿周围的肌肉。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,声音更是带着一种能抚慰人心的魔力。
“殿下今日…又去见了陛下?”称心看似随意地问起,指尖却敏锐地感觉到李承乾腿部肌肉瞬间的绷紧。
“哼!”李承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,抓起案上半杯残酒灌下,辛辣感让他剧烈咳嗽起来,“见?父皇眼里哪有我这个废物太子!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青雀!是那劳什子《旬报》!是格物院那些叮叮当当的破铜烂铁!”
他越说越激动,声音带着醉意和怨毒:“青雀多风光啊!办报纸,扬美名!我呢?拖着这条废腿,连去校场看将士演武都被人暗地里笑话!父皇召见,问的也都是些朝政琐事,何曾真正关心过我的腿…我的痛!”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毫无知觉的伤腿,眼中满是痛苦和暴戾。
称心眼中闪过一丝快意,随即化作更深的“心疼”和“不平”。他停下按摩,轻轻握住李承乾的手,仰起那张足以令日月失色的脸庞,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低柔:“殿下,您受苦了…在奴婢心里,您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、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!魏王?不过是仗着会些奇技淫巧,讨陛下欢心罢了!陛下…陛下也是被那些新奇之物迷了眼,一时糊涂…”
他凑得更近,温热的气息拂过李承乾的耳畔,如同毒蛇吐信:“殿下,您想想,陛下为何如此看重格物院?为何对魏王办报如此支持?归根结底,是魏王投其所好,处处显得比您…更‘有用’啊!陛下是马上天子,最重‘有用’二字。殿下您…腿脚不便,若能在其他方面,展现出远超魏王的‘大用’…让陛下和朝臣们看到您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…那储位,谁还能动摇?”
李承乾醉眼朦胧地看着称心,被他话语中的暗示撩拨得心头火热:“大用?孤…孤还能有何大用?”
称心嘴角勾起一丝隐秘的弧度,声音压得更低,如同恶魔的低语:“殿下可知,这长安城内,真正掌握力量的是谁?不是那些只会摇笔杆子的寒门新贵,也不是格物院的匠人!是那些盘踞数百年、树大根深的门阀世家!如太原王氏、清河崔氏、荥阳郑氏…他们手中掌握着土地、财富、人脉,还有朝中大半的官员!陛下推行新政,处处打压他们,他们心中岂能无怨?殿下您,是名正言顺的储君!若能…暗中结好这些门阀,得其倾力支持,则根基稳如泰山!待时机成熟…何愁陛下不重新认识殿下的‘价值’?到那时,魏王那点小聪明,又算得了什么?”
“结好门阀?”李承乾的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,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恐惧,“父皇最忌惮门阀…这…”
“殿下!”称心抓紧他的手,眼神“恳切”,“此乃暗中行事,非为对抗陛下,实为自保,为将来!陛下春秋鼎盛,待殿下登基,这些门阀便是您制衡朝局、推行仁政的助力啊!难道您就甘心…一辈子被魏王踩在脚下,被天下人耻笑吗?”
“不!孤不甘心!”李承乾被彻底点燃了心中的邪火,酒精和称心的蛊惑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。他反手紧紧抓住称心的手腕,眼中燃烧着扭曲的野心和孤注一掷的疯狂:“心儿,你说得对!孤是太子!孤要让他们看看,谁才是真正的主宰!去!替孤…秘密联络荥阳郑氏的人!就说…孤愿与他们…共商大计!” 东宫的阴影,在称心的推波助澜下,彻底与门阀的暗流,汇合成一股危险的漩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