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风管里的灰尘被气流卷起,在手电筒的光束里翻滚成细小的金色漩涡。林小满往前爬行时,战术靴的鞋跟勾到了一根生锈的铁丝,发出“咔啦”一声轻响,在狭窄的管道里震出悠长的回音。
“别动。”沈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压得极低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。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,带着淡淡的血腥味——是左肩伤口渗血的味道。
林小满立刻僵住,指尖抠进管道壁的缝隙里。外面传来黑衣人的脚步声,皮鞋踩在实验室地砖上,发出规律的“嗒嗒”声,像在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。手电筒的光从管道的缝隙漏下去,正好照到一双沾着机油的军靴,鞋跟处有个细微的三角形磨损,和造船厂巡逻队的制式军靴一模一样。
“搜仔细点!沈严那小子肯定没跑远!”是实验室负责人的声音,带着被揍过的闷哑,“找到他,老板有重赏!”
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,林小满甚至能听到他们翻动实验台抽屉的“哗啦”声。她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后背的冷汗浸透了清洁工蓝布衫,贴在皮肤上黏腻得难受。
“往前爬三米,有个岔口。”沈严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,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,“左拐是废弃的排烟管,能通到锅炉房。”
林小满点点头,咬着牙往前挪。管道太窄了,直径刚够容纳一个成年人蜷缩爬行,她的肩膀不断蹭到管壁,积了多年的灰尘簌簌往下掉,呛得她直咳嗽。沈严跟在后面,呼吸声越来越重,偶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——显然是左肩的伤口被管道壁摩擦到了。
爬到岔口时,林小满正要往左拐,却被沈严拉住了脚踝。“等等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警惕,“你听。”
岔口右侧的管道里,传来轻微的“嘀嘀”声,像是电子设备的提示音。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——是微型炸弹的计时器!
“他们在排烟管里装了炸弹。”沈严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想逼我们往反方向跑。”他拽着林小满往右侧的管道爬,“只能走这边了,赌他们没在主管道装东西。”
右侧的管道比刚才更窄,两人几乎是紧贴着往前挪。林小满的后背紧紧贴着沈严的胸口,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,还有左肩传来的、透过纱布渗过来的温度。那温度比正常体温偏高,带着种滚烫的灼痛感,烫得她后颈的皮肤都在发麻。
“你的肩……”她忍不住开口,声音被管道的回声扭曲得变了调。
“没事。”沈严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,带着潮湿的热意,“比挨枪子轻。”
林小满的脸突然红了,像被那热气烫过一样。她赶紧低下头,手电筒的光束落在前方的管壁上,照出一片斑驳的锈迹。不知爬了多久,沈严的后背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怎么了?”林小满回头,光束正好照在他的脸上。他的额头渗着冷汗,左眉骨的疤痕在光线下泛着青白,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。
“管道被东西堵住了。”沈严伸出手摸索着,指尖传来粗糙的木质触感,“是块木板,钉死了。”
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甚至能听到有人在说:“通风管检查了吗?那小子最擅长钻这种地方!”
林小满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沈严却突然笑了,笑声很低,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:“看来只能拆了。”他从战术靴里抽出一把折叠刀,刀柄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血,“你往左边挪点,别被木屑溅到。”
管道里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,林小满只能尽量往左侧贴,后背几乎要嵌进管壁的缝隙里。沈严用没受伤的右手握着刀,小心翼翼地插进木板的缝隙里,一点一点地撬动。铁锈和木屑簌簌往下掉,落在他的肩膀上,又滑落到林小满的手背上。
她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他的左肩,纱布已经被血浸透,黏糊糊的,带着惊人的热度。林小满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,突然想起在红泥港码头,他也是这样,把她护在身后,任由子弹擦过肩膀。
“再加把劲!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不知道是因为害怕,还是因为别的什么。
沈严没说话,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。木板终于“啪”地一声裂开,露出后面黑漆漆的通道。他刚想探头查看,管道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,头顶传来“咚咚”的敲击声——黑衣人发现了他们!
“快爬!”沈严推了林小满一把,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,左肩重重撞在管壁上,疼得闷哼一声。
林小满往前爬了几米,回头想拉他,手电筒的光束却照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——刚才沈严撞过的管壁上,积灰被蹭掉了一大片,露出下面深褐色的木头纹理,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,笔画很深,像是用刀尖刻上去的。
是个“沈”字。
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停止了。
这个字刻得很深,边缘的木头已经发黑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笔画,突然想起沈严说过,他父亲沈建国以前是军供站的安保队长,负责过很多仓库的安全检查,包括这个造船厂的实验室。
难道这个字是沈建国刻的?
“发什么呆?”沈严已经爬了过来,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复杂,“这是……”
“像你父亲的笔迹吗?”林小满的声音发颤,指尖还停留在那个“沈”字上,能感受到木头纹理的温度,像某种跨越了时空的呼应。
沈严没说话,只是伸出手,指尖轻轻覆盖在那个字上,动作带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。他的指尖在笔画上摩挲着,突然停在了“沈”字的最后一笔上——那一笔拉得很长,像条尾巴,和他父亲写报告时的习惯一模一样。
“是他刻的。”沈严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我小时候看他写我的名字,最后一笔总爱这样拉出去。”
外面传来木板被撞碎的声音,黑衣人的喊叫声近在咫尺:“找到他们了!在这儿!”
沈严猛地回过神,拽起林小满就往前爬:“别管了!先出去再说!”
林小满被他拉着,视线却忍不住一次次回头看向那个“沈”字。在手电筒的光束里,那个字像一只沉默的眼睛,静静地注视着他们,仿佛藏着一个被尘封了多年的秘密。
沈建国为什么会在这里刻下自己的名字?他当年也像他们一样,躲在通风管里吗?还是说,他早就知道这个实验室有问题,特意留下这个标记?
无数个问题像潮水般涌来,压得林小满喘不过气。她被沈严拉着,在黑暗的管道里跌跌撞撞地往前爬,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,还有左肩传来的、越来越烫的温度。
那温度透过浸透血的纱布,透过薄薄的衣料,像一条滚烫的河流,缓缓淌过她的皮肤,流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
通风管的尽头终于出现了光亮,是锅炉房的蒸汽管道发出的橘红色光芒。沈严先爬了出去,然后伸手把林小满拉了出来。锅炉房里弥漫着煤烟和铁锈的味道,巨大的蒸汽管道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像一头沉睡的巨兽。
“往那边走。”沈严指着一扇生锈的铁门,“能通到造船厂的后巷。”
林小满点点头,刚想迈步,却发现自己的战术靴鞋带和沈严的缠在了一起——刚才在通风管里挣扎时不小心勾住的。她蹲下身解开,指尖无意中碰到他的脚踝,那里的皮肤滚烫,像在发烧。
“你在发烧。”她的声音发颤,抬头看向他的脸。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嘴唇却毫无血色。
“小事。”沈严拽开鞋带,转身就往铁门走,步伐却有些踉跄。
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,左肩的纱布已经彻底被血浸透,在橘红色的光线下像朵盛开的红牡丹。她突然想起通风管里那个“沈”字,想起沈建国可能藏在这里的秘密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如果沈建国真的和这个实验室有关,如果他当年也像沈严一样,为了某个秘密而冒险,那么沈严现在所承受的痛苦,是不是一种宿命般的轮回?
铁门被拉开时,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沈严刚迈出一步,突然停住了,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。林小满冲过去扶住他,才发现他的左肩伤口已经恶化,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,在煤渣里晕开小小的红点。
“你撑不住了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去引开他们,你先跑。”
沈严却死死抓住她的手腕,力气大得惊人:“要走一起走。”他的眼神异常坚定,在蒸汽的雾气里像两颗明亮的星,“我爸当年没做到的事,我来做。但我不会像他一样,把在乎的人丢下。”
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。他说的“在乎的人”,是指她吗?
就在这时,铁门后传来黑衣人的脚步声,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喊:“他们肯定在锅炉房!往这边追!”
沈严深吸一口气,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号弹,塞进林小满手里:“到了后巷就点燃,小李会带人来接应。”他顿了顿,突然伸手,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她脸颊上的灰尘,动作带着种笨拙的温柔,“别回头。”
林小满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,砸在他的手背上,烫得他猛地缩回手。
“走!”沈严推了她一把,转身就往锅炉房的深处跑,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,“我在这儿!”
黑衣人的脚步声立刻追了过去。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蒸汽的雾气里,左肩的红牡丹在橘红色的光线下越来越模糊,突然握紧了手里的信号弹。
她没有跑,而是转身躲进了一堆废弃的煤渣后面,从口袋里掏出微型电脑——里面存着从实验室拷贝的所有数据,包括那个标注着“深海计划”的加密文件夹。
通风管里的“沈”字,沈建国的秘密,沈严现在的处境,还有她颈后那个越来越烫的胎记……所有的线索像团乱麻,在她的脑海里交织。
她知道,自己不能就这么走。沈严用命掩护她出来,不是为了让她独自逃生,而是为了让这些数据能重见天日。
锅炉房深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,还有沈严压抑的痛呼。林小满的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,她咬咬牙,打开微型电脑,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——她要破解那个加密文件夹,就在这里,就在沈严用生命为她争取的时间里。
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点往前爬,像在倒数着什么。林小满看着那串跳动的数字,听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突然想起通风管里的温度,想起沈严透过纱布传来的体温,想起那个刻在管壁上的“沈”字。
原来有些温度,真的能穿透灰尘和岁月,在黑暗里,照亮所有被掩埋的真相。
而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破解文件的同时,锅炉房的阴影里,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站在那里,透过蒸汽的缝隙,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