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U的玻璃像块冰,把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沈严隔成了两个时空。林小满的手指贴在玻璃上,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骨头缝里,让她打了个寒颤。里面的沈严浑身插着管子,胸口随着呼吸机的节奏微弱起伏,左肩的纱布被血浸得发黑,像朵开败的罂粟。
“林参谋,你站了三个小时了。”小李端着杯热豆浆走过来,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,“先吃点东西吧,沈队醒了肯定不想看见你倒下。”
林小满没动,视线依然胶着在沈严的脸上。他的睫毛很长,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,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。她想起在粉色泡沫里,他把枪塞给她时说“别打死自己人”,想起火海里他把氧气罩按在她脸上的决绝,想起集装箱里他踩灭火苗时溅在她手背上的血。
这些画面像碎玻璃,扎得她眼眶生疼。
“他会醒的,对吗?”林小满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里面的人。
小李重重点头,把豆浆塞进她手里:“沈队命硬着呢!上次在边境中了两枪都挺过来了,这次肯定没事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技术科在沈墨的住处搜到本日记,说……说里面提到你父亲的下落。”
林小满猛地回头,豆浆洒在手上都没察觉:“在哪?”
技术科的灯光惨白,把林小满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摊在桌上,字迹和沈墨的人一样阴鸷,笔画里带着股狠劲。
“1998.7.15 哥被林建军打中右腿,军供站仓库炸成了灰。爸说要忍,等时机到了再报仇。”
“2010.3.2 沈建国送来了林建军的消息,他躲在东南亚,改名叫‘老鱼’。”
“2023.6.8 林建军的女儿进了禁毒队,颈后有枫叶胎记,和照片上一模一样。沈严开始接近她,是沈建国的意思。”
林小满的手指抚过“枫叶胎记”那行字,指腹的温度烫得纸页发皱。原来沈严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,知道她是安安,知道她颈后的胎记意味着什么。
那他挡在她身前的每一次,是演的吗?火海里把氧气罩给她,也是计划的一部分?
“后面还有更重要的。”小李指着最后几页,“沈墨说,你父亲手里有‘深海’的核心名单,藏在‘会流泪的鱼’肚子里。”
会流泪的鱼?
林小满想起父亲日记里夹着的那张旧船票,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槟城,票根上印着条流泪的鱼。“是槟城的水族馆,”她突然站起来,椅子被带得翻倒在地,“我爸在那里工作过!”
小李眼睛一亮:“我马上去申请跨国协查!”
“等等。”林小满叫住他,指尖在“沈严开始接近她,是沈建国的意思”那行字上停了很久,“别告诉沈严,等他醒了再说。”
她怕。
怕这一切真的是场精心策划的戏,怕沈严看她的每一眼都藏着算计,怕火海里那句“别回头”其实是别有用心。
傍晚的时候,林小满去护士站打水,听见两个护士在偷偷议论。
“3床那个警察真是命大,子弹再偏半寸就穿心了。”
“何止啊,他送来的时候还攥着块带血的布,上面全是粉色泡沫,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”
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,冲过去抓住护士的胳膊:“布呢?你们把那块布放哪了?”
护士被她吓了一跳:“在……在污物袋里,准备处理了……”
林小满疯了似的冲向污物处理间。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,她在堆积如山的垃圾袋里翻找,手指被玻璃碎片划破了也没察觉。
终于,她摸到了那块熟悉的布料——是沈严那件快递员制服的衣角,沾着干涸的粉色泡沫,还有她的豆沙色口红印。那天在仓库,他把她护在身下时,她的口红蹭在了他的衣服上。
林小满把布紧紧攥在手里,布料粗糙的纹理磨着掌心的伤口,疼得她眼泪掉了下来。
这不是假的。
他护着她的那些瞬间,不是演的。
深夜的IcU走廊空无一人,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回荡。林小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借着应急灯的光,一点点展开那块血衣。
衣角内侧有行很小的字,是用马克笔写的:“南A·K2378”。
是辆车的牌照。
林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,她摸出手机查询,发现这是辆登记在“市军供站”名下的越野车,车主信息栏写着“王海涛”。
是那个失踪的军供站管理员!
沈严在昏迷前,竟然还藏了这样一条线索。
林小满突然想起沈墨日记里的话:“王海涛手里有沈建国销毁证据的录音。”
难道这辆车就是关键?
她刚想给小李打电话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是个匿名号码发来的彩信。
照片上是间昏暗的地下室,王海涛被绑在椅子上,嘴里塞着布,眼神惊恐。他身后的墙上写着行血字:“7月28日,码头仓库,用账本换人。”
明天,就是7月28日。
林小满的手指冰凉,几乎握不住手机。对方显然知道她找到了王海涛的线索,这是在逼她现身。
可账本根本不在她手里。
沈墨说账本是假的,沈严还在昏迷,她该怎么办?
凌晨三点,IcU的门突然开了。护士推着沈严的病床出来,监护仪的声音变得急促。
“病人血压下降!准备转抢救室!”
林小满冲过去,被医生拦住:“家属请让开!”
“他怎么了?”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眼睁睁看着沈严的病床被推走,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下,像是在抓什么。
“突发感染,”医生的声音很沉,“情况不太好,你们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抢救室的红灯再次亮起,映得林小满的脸惨白如纸。她靠在墙上,手里还攥着那块血衣,布料上的粉色泡沫蹭到脸上,像道洗不掉的疤。
手机又震动了,还是那个匿名号码:“沈严快不行了吧?想救他,就一个人来码头。记住,别带警察,不然王海涛和沈严,你一个也见不到。”
林小满看着屏幕上的字,又看了看抢救室的红灯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去,还是不去?
去了,可能是陷阱,连自己都搭进去。
不去,王海涛会死,沈严也可能……
她想起沈严在管道里说的“别硬撑”,想起他在火海里咳着血说“听话”,想起他最后踩灭火苗时决绝的眼神。
“我去。”林小满对自己说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她不能让沈严白死,不能让王海涛被灭口,更不能让父亲的真相永远埋在黑暗里。
天亮的时候,林小满换了身黑色的衣服,把沈严的血衣塞进背包。她没告诉小李,只留了张字条:“我去码头救王海涛,别找我,照顾好沈严。”
走到医院门口时,她回头看了眼抢救室的方向,红灯还亮着。
“等我。”她在心里默念,转身走进了晨雾里。
码头仓库和上次的集装箱区很像,只是更大,更空旷。林小满走进去时,看见王海涛被绑在正中央的柱子上,周围空无一人,只有几个摄像头在角落里闪着红光。
“账本呢?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,带着电流的杂音。
林小满举起背包:“在这里,先放了他。”
“把账本扔过来,”声音冷笑,“别耍花样,这里到处都是炸药。”
林小满犹豫了一下,把背包扔了过去。背包落在地上,拉链开了,里面的血衣掉了出来,粉色泡沫在晨光里格外刺眼。
扩音器里的人似乎愣了一下,没说话。
就在这时,王海涛突然剧烈挣扎起来,嘴里的布掉了,他大喊:“别信他!他是沈……”
“砰!”
一声枪响,王海涛的头歪向一边,没了声音。
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是谁?
她猛地回头,看见仓库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,手里还举着枪。
是沈建国。
沈严的父亲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
“你……”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沈建国没看她,只是走到背包前,捡起那块血衣,眼神复杂。“沈严这孩子,从小就倔。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疲惫,“明明知道我做了什么,还要拼命查,拼命护着你……”
“是你杀了王海涛?”林小满的声音很冷,像冰。
沈建国没回答,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录音笔:“这是王海涛藏的东西,你拿着。”他把录音笔扔给林小满,“里面有‘深海’的名单,还有……我当年销毁证据的录音。”
“为什么给我?”林小满握紧录音笔,警惕地看着他。
“因为我欠你父亲一条命,”沈建国的声音突然哽咽了,“也欠沈严一条命。”他转身往仓库深处走,“‘深海’的人马上就到,你从后门走,别回头。”
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明白了什么:“沈墨是你故意放出来的,对不对?你想让他引蛇出洞,查清所有事?”
沈建国没回头,只是挥了挥手。
林小满刚跑到后门,就听见仓库里传来枪声,还有沈建国的惨叫声。她的脚步顿了顿,想去救他,却想起他刚才说的“别回头”。
录音笔在口袋里发烫,像块烙铁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码头的,只知道阳光很刺眼,照得她睁不开眼。身后的枪声渐渐平息,风吹过仓库的铁皮屋顶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,像谁在哭。
林小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,看着手里的录音笔,突然想起沈严还在抢救室里。
她得回去。
不管前面有多少陷阱,她都要等沈严醒过来,把这一切告诉他。
可她没注意到,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,有人正举着相机,拍下了她手里的录音笔。
相机的屏幕上,赫然是沈墨的脸。
他的嘴角,挂着一抹冰冷的笑。
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