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婉跟晓和两个人都提拔到领导岗位,忙得早上来不及给孩子们做饭,下了班也不能按时回来。
欢欢和乐乐放学回来,家里没有人照顾,他们实在不放心。栀兰自告奋勇地去三闺女家住了半年。国庆节放假了,她回到自己的家里,清理一下这半年的灰尘,突然,她想起后楼的那个同姓的姐姐。
刚搬来不长时间,栀兰吃完了晚饭,总爱在傍晚的时候下楼散步。在小区里一溜就是一两个小时,走累了,她就坐在广场的石凳上歇脚。
也是在那样一个傍晚,一个穿着朴素和自己年龄相仿女人走了过来,笑着问她,“大妹妹,你老家是哪的人呐?”
栀兰一听就笑了,是故乡的口音。“你是山东日照的?我是江苏赣榆的。”栀兰一下就听出来对方的口音。
“哎呀,怪不得我见着你就感觉亲的很,这不就相当于老乡了吗?”女人声音温和,眉眼间带着股亲切的熟稔,开口自我介绍时说,“俺姓丁,今年66了。”
“哎呀唻,怎这么巧呢?我也姓丁啊。” 栀兰当时又惊又喜,活了大半辈子,除了家里人,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同姓的人。
女人叫丁元秀,比栀兰大一岁,说起话来慢慢的,柔柔的,栀兰听了心里暖暖的,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。
那天晚上,两个人坐在石凳上聊了很久,从家里的琐事聊到年轻时的经历,从老家的大煎饼、小豆腐,聊到东北的酸菜、大碴子,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,半点生分都没有。
元秀就住在后面那个楼,两年前丈夫突然得了脑出血,卧床不起,一直是她一个人照顾。他们本来是打算到东北来看看儿子、孙子,过个一年半载就回关里的,可没想到丈夫到儿子家才两个月就病倒了。
儿媳妇天天找茬跟儿子打仗。他们走还走不了,不走又住不下去,老伴总是背着儿子的面掉眼泪。没有办法,就临时租了个房子,想等老伴的身体好转以后,再回老家。
栀兰听到她的情况,尤其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,一下子就心疼起来。她想起当年自己刚来东北的时候,遇到的那些困难,她太知道这其中的艰难,她拉着老乡的手。
“我没有姐姐,你大我一岁,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姐了,在东北,咱俩就是亲人。”
元秀也像遇到了亲人,她握着栀兰的手,没等说话眼泪就流了出来。
栀兰安慰她说,“姐姐,我家孩子多,都在本市,你要是有啥难处就跟我说,叫大伙帮忙,千万别一个人扛着。”
从那以后,两个人相处得比亲姐妹还亲。有时栀兰心里闷得慌,就去找姐姐说说话,不管是跟儿女的委屈,还是姊妹间的误会,元秀都听得认真,会像个大姐姐一样劝她,安慰她。
有一次栀兰说起自己年轻时为了家庭放弃工作的遗憾,说着说着就红了眼,元秀握着她的手,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:“妹妹,谁还没点遗憾呢?咱们这个年纪,能有个好身体,能有人说说话,就挺好了。”
那些日子,栀兰觉得心里亮堂了不少。以前总觉得日子过得寡淡,自从认识了元秀姐,连买菜路上遇到都能聊上几句,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些。
她们会一起去早市,元秀知道哪家的青菜新鲜,哪家的豆腐嫩;也会一起在傍晚散步,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,说着各自家里孩子的趣事。
栀兰总说:“姐姐,咱们俩这缘分,比亲姐妹还亲。”元秀就笑着点头:“可不是嘛,我这辈子没个亲妹妹,现在有你,真是造化。”
可自从栀兰去了舒婉家,姐妹俩就很少见面了。除了放假栀兰一般没有时间回来,前些日子,她实在想姐姐了,趁礼拜天跑回来一趟,栀兰买了点水果去敲姐姐家的门,却总也没人应。
她以为元秀到街里办什么事去了,她没多想。这次回来她再去敲门时,看到出来的人不是姐姐,她才知道姐夫一个月前就去世了,姐姐处理完后事,他抱着丈夫的骨灰盒回老家了。
那天晚上,栀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她摸出手机,翻到元秀的号码。电话响了三声,那边传来了元秀熟悉的声音,带着点沙哑,却依旧温和:“喂?”
听到了姐姐的应答,栀兰的心口忽然就泛起一阵软乎乎的疼,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她张了张嘴,却半天说不出话,只能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。
“妹妹?是栀兰吗?” 元秀听出了她的声音,“好妹妹莫哭,我走的急,莫来得及给你打电话,我也是不想叫你伤心……”
栀兰吸了吸鼻子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,“我就是…… 就是想你了。你说你回去……咱姐妹俩也没能见上一面,这天南地北的,恐怕再就见不着面了。”
栀兰知道她儿子家的情况,要不是老伴病在这里,姐姐是不会在东北呆这么久的,现在老伴没了,她是不会再回来的。
元秀也哭了,声音里却带着点疲惫,“唉!你姐夫走了,我一个人也不想在那里住了。”
“姐姐,我也是昨天回来去找你,才听说姐夫的事,姐姐,你应该告诉我啊?你说你在这边,除了孩子,也没个旁的亲人,我要是知道……” 栀兰握着手机,哽咽着说不出话。
这些日子,她的姐姐正在经历着生离死别,她却一点也不知道,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,甚至连姐姐回山东都不知道。栀兰感觉自己这个妹妹当得太不称职了。
“好妹妹,莫哭了……” 元秀劝道,“我现在挺好的,孩子们也都在身边陪着。等过段时间,你要是有空,就来山东看看我,我给你烙咱们老家的煎饼,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小豆腐。”
栀兰听着元秀的话,心里更酸了。她何尝不想去看看姐姐,可转念一想,自己都这把年纪了,出门哪那么容易。孩子们都忙着工作,谁有功夫陪着她长途跋涉?就算真的去了,说不定还会给元秀添麻烦。
“姐姐,我也想去,可……” 栀兰叹了口气,声音里满是无奈,“人老了,出门就不方便了。孩子们都忙,我也不想麻烦他们。我跟姐姐通了这电话,就算是我去看过你了吧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然后传来元秀轻轻的叹息声:“好,那咱们就常打电话。我也想你,每次看到家里的咸菜坛子,就想起你送我的那些咸菜,比我自己腌的还好吃。”
栀兰听着元秀的声音,心里的憋屈劲渐渐散了些,可那份思念却越来越浓。挂了电话,栀兰靠在床头,眼泪还挂在脸颊上。她望着窗外的月光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又空落落的。
她想起元秀说的 “咱们比亲姐妹还亲”,想起两人一起度过的那些温暖的日子,想起元秀现在也是一个人,心里就忍不住疼。
人老了,身边的人越来越少,能说上话的人更是寥寥无几。元秀就像她晚年生活里的一束光,照亮了她平淡的日子。
现在这束光虽然远在山东,可只要听见元秀的声音,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,她心里就会多一份温暖。
栀兰擦干眼泪,把手机放在枕头边。她知道,就算不能常常见面,就算隔着千里万里,她和元秀之间的情谊,也不会变。
她期待着有一天,能真的去山东看看元秀,尝尝老家的煎饼,再跟她好好聊上几天几夜,就像以前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