冠臣在副食品批发公司那几年,算是真正摸透了副食品市场的门道。可命运偏不按常理出牌,公司说倒闭就倒闭了,像座突然倾塌的旧楼,把他安稳度日的念想砸得粉碎。
但他没怨天尤人,揣着几年攒下的积蓄和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,做起了小买卖。他在邻县的那条老街转悠了三天才相中了一个小门房。
租下来之后,挂了个小牌匾,也做起了副食品小零食生意,请英桂家的小妹帮忙给看着。
可日子一久,一个一个难题全冒了出来。离家四十多里地,冠臣起大早去赶早班车,晚上关了店门,常错过末班车,只能在店里临时搭的小板铺上对付一晚。
小店里没有取暖设施,冬天冷得像冰窖,盖两床棉被还被冻得缩成一团;夏天又闷又潮,墙角总发霉。最愁人的是进货送货,没有三轮车,大袋的瓜子、成箱的饼干、饮料全靠他自己扛。
有一回下雨,他披着塑料布往店里搬货,脚下一滑摔在泥水里,货撒了一地,他蹲在雨里捡那些泡了水的饼干,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。
好歹撑了半年,一算账,除去房租和损耗,赔得连小妹的工资都没开出来。冠臣望着空荡荡的铺子,狠狠抽了支烟。那把新配的铜锁,他摩挲了半天,像是在跟这段莽撞的开始告别。
没了公司这个靠山,冠臣才真正尝到单打独斗的滋味。就像走在没灯的夜路,每一步都怕踩空。他揣着仅剩的几十块钱,开始在城市和乡村的犄角旮旯里转悠,眼睛像猎鹰一样,盯着每一个可能的商机。
听说煤炭生意挣钱,他雇了辆破三轮,跑遍了市郊的煤场。他跟煤场老板喝酒,给拉煤的司机递烟,围着人家屁股后转了好几天,才知道这行当水深得很 ,没有几十万的本钱压货,没有过硬的关系打通销路,根本站不住脚。
他调整了思路,决定从小本生意做起,先积累点资金。他做过小商品批发,卖过儿童服装,还跟人合伙去农村收过粮食,可是由于缺乏经验,最终血本无归。
一次次的失败,把他手里的那点积蓄花得干干净净,分文没剩。他躺在炕上,第一次觉得心灰意冷。他知道这是自己缺知识、缺经验造成的,可再想回学校读书,早已过了那个年纪。
他告诉自己,“没有退路了,再难走,也得走下去!”
那天之后,冠臣像变了个人。他不再急着找能暴富的生意,而是天天跟几个好哥们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。
冠臣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,意识到自己在创业路上有点急于求成,缺乏系统的规划与对自身能力的正确认识,更缺乏长远规划和细致的市场分析。
于是,开始反思自己一路走来的选择,重新梳理自己的资源和能力,决定从身边的熟人市场做起。
那个时候,他每天早出晚归,没有平台,没有资源,没有经验,没有资金,没有学历,单凭满腔热情与不屈不挠的毅力支撑着他。
他就像一个无舵的小船,在商海中随波逐流,屡屡碰壁却从未放弃。尽管屡遭挫折,但那份对成功的渴望,让他始终咬牙坚持。
日子就这么在摸爬滚打中过着,当年那个专门爱撩嫌的淘气鬼,不知不觉长成了一米七、八的大个子,眉宇藏着当年那股不服输的劲头。
1993 年冬天,栀兰看着冠臣回家时,棉袄上沾着雪,脸冻得变了色,红了眼眶:“老儿子,你眼看就 23岁 了,该成个家了。”
冠臣听了,愣了愣,随即笑了。他想起他的同事艳华,那个总穿着蓝色工装,却掩不住眉眼清亮的姑娘。
冠臣觉得那个姑娘不错,做事麻利,账算得又快又准,对冠臣也格外关心。有回冠臣搬货崴了脚,艳华二话没说,骑着自行车把他送到医院。
当冠臣把艳华带回家的时候,栀兰一眼就相中了。她见艳华眉眼周正,说话稳重,心里早就乐开了花。
艳华特别会干活,而且干净利索,自从冠臣和她相处以来,冠臣就像变了个人似的,又懂事,又听话,一天到晚开开心心地。
栀兰总跟街坊说:“俺家艳华,比电视里的李瑞英还俊,那股子利落劲儿,”我这三个女儿呀,哪一个都赶不上她。”
婚期定在1994年的5月8号,黎家大院里,提前一个来月,就忙得热火朝天了。
搬家具的,备酒席的,安吊灯的,铺地毯的,一派喜庆。
婚礼当天,天公真是作美。头天晚上还有点阴沉沉的,早上一睁眼,太阳就跟金盘似的挂在天上,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。
最神奇的是院角那棵杏树,昨几天还只有几点零星的花朵,今天早上一睁眼便是繁花满树,粉白色的花瓣堆在枝头,晶莹剔透,风一吹,簌簌地落,像下了场杏花雨。
花枝漫过女儿墙正好伸到新房的窗沿边,屋里屋外都飘着淡淡的花香。把整个院子映衬得热热闹闹,喜气洋洋。
不管是送亲的,还是接亲的,谁看到这美景都赞不绝口,“真是花开富贵,天降吉祥啊!这小两口的日子准能发起来。”
娶亲仪式又隆重又热闹。一家人都为小冠臣高兴不已。晚上,当外面来的客人都送走了,筱媛深有感触,“原来娶媳妇跟送闺女的滋味真是天地之差呀,难怪人家都愿意生儿子。”
这话不假。当年慧婕结婚的时候,栀兰在家哭了一整天,筱媛跟着送亲,一路眼泪就没断过,到了二利家还在哭。舒婉出嫁时,筱媛说啥也不敢去送,和栀兰娘俩个在家,东屋一个,西屋一个,趴在炕上放声大哭。
可今天不一样。从早上到现在,栀兰的嘴就没合上过,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。她高兴的是,老儿子终于有人疼了,她也可以安心地享受晚年了。
她虽然没能给儿媳妇买啥,可是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,冠臣的婚礼办得很圆满。健斌给他买了全套的硬件,三个姐姐凑了钱为他举办了婚礼。
人逢喜事精神爽。又漂亮又可心的老儿媳妇娶进门,栀兰终于万事大吉。她每天干起活来也不觉得累了,晚上也不觉得腿那么疼了。
栀兰逢人就夸:“俺家艳华,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。只要她对冠臣好,就算骂我两句,我都乐意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