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未落,门外又起了一阵短暂的骚动。
一名侍卫快步进来禀报:“启禀国公,柳老夫人方才见到二爷受刑后的模样,一时经受不住,晕过去了。”
真是做戏做全套!
云翩翩心下冷笑,管理这么大一个家族,每日应对这些层出不穷的闹剧实属不易。
往日祖父疼惜她,几乎从不让她插手这些琐事,如今亲身经历,才知祖父平日何等辛劳。
正思索间,手背上传来温暖的轻拍。
云国公关切地问道:“翩儿,明日赴宴的新衣可都试过了?”
“啊?”云翩翩一时没反应过来,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“永宁公主性子温和,三皇子又是你的同门师兄,明日的赏花会不必太过拘谨。”云国公温声嘱咐着,在云翩翩的搀扶下缓缓起身。
刚走到门口,恰逢行刑完毕的云青峰迈步进来。父女二人一左一右护在云国公身侧,小心地搀扶着老人前行。
屋外积雪未消,下人们正在辛勤扫雪,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斑驳雪痕。三人缓步而行,直到在书房内坐下,云翩翩才想起询问弟弟的下落。
“祖父,小雾去哪儿了?”她一边为二人斟茶,一边问道。
云青峰朗声笑道:“翩儿不必管他,那孩子闭关修炼去了。”
云翩翩不禁莞尔,有时候她真怀疑弟弟是不是捡来的。
“爹爹又为你备了几件新衣,等会就让流云送到锦绣园。”云青峰目光柔和地望着女儿,“等翩翩儿去了紫微宫,爹爹再让人好生修整锦绣园。我的翩儿,值得最好的。”
说这话时,云青峰眼中满是慈爱的光芒。
云翩翩心下一暖,亲昵地挽住父亲的左臂,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,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。
“谢谢爹爹。”
“诶!”云青峰爱怜地揉揉她的发顶,细心避开发间的珠钗,动作轻柔至极。
流萤安静地守在门外,与容隐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。
这般宁静温馨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,流萤便轻步走进屋内,恭敬禀报:“小姐、国公、世子,云三爷那边传来消息,杏姨娘刚刚产下一子,特来恳请国公赐名。”
“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
流萤依言退出,轻轻合上门扉,将一室宁静重新留给三人。
为孩子取名这等大事,自然要由国公亲自定夺。云翩翩则悠然端着手中热茶,望着窗外雪景,只觉得岁月静好。
“翩儿,爹爹这几日又赚了些灵石,拿去买些零嘴吧。”云青峰说着,将一只鼓鼓囊囊的绣花钱袋塞进女儿手中。
云翩翩佯装仔细查看,双手捧着钱袋,眉眼弯弯地笑道:“谢谢爹爹。”
不多时,云国公已然想好名字,走到书案前提笔挥毫。
随后对云翩翩温声道:“翩儿,替祖父走这一趟吧。”
云翩翩放下茶盏,上前接过那张题着名字的宣纸。此刻纸张已被细心卷起,收在一支精致的鎏金圆筒中。
云翩翩她心下微动,指腹轻抚过温凉的鎏金圆筒。
三房往日所作所为,她们都心知肚明。但祸不及子女,这个新生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。
自从三房被分出府后,便在云国公府旁另开了府门。
一路行去,云翩翩仍是依礼让门房通传,得了准许方才入内。
府内陈设较往日简朴了许多,想来是公账上捉襟见肘所致。就连奉上的茶,也只见零星几片茶叶在杯中沉浮,清淡得几乎与白水无异。
三房的日子,看来确实不太好过。
也不知是府中确实窘迫至此,还是刻意怠慢,竟用这样的茶水待客。云翩翩索性将茶盏放下——横竖她也不差这一杯茶。
更让她在意的是,自己已在此坐了一刻钟,云青松这个老匹夫竟敢迟迟不露面,分明是想给她个下马威。
云翩翩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,她倒要看看,这场僵局能持续到几时。
另一边,云青松的书房内。
云言坐在椅子上,双腿不自觉地轻颤,不知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,还是因为对云翩翩的恐惧。自他母亲被严惩那日起,每当听到云翩翩的名字,他都会下意识地感到心悸。
“父亲,云翩翩已经来了,我们真的不去见吗?”
云青松何尝不紧张?
今日特意摆出这副阵仗,本就是为了挫一挫云翩翩的锐气。若是此时服软退让,先前所有的坚持岂不都成了徒劳无功的笑话?
“慌什么?”他强压下心头波动,面上仍维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,“待明日过后,等你妹妹云笙正式受封为二皇子妃,便是我们扬眉吐气之时。到那时,区区云翩翩又何足为惧?”
“可是父亲……”
云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声音压低了几分:“云翩翩如今似乎同摄政王往来甚密。”
之前的宫宴他虽然没去,可父亲归来时那铁青的脸色已然说明了一切。
摄政王对云翩翩的心思,明眼人谁看不出来?
此言一出,云青松心头骤然一紧。
他怎么就忘了这一层?若大房真与摄政王府联姻……日后这府中,哪还有他们二房的立足之地?
就在这时,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。
更让人心惊的是,云翩翩那幽怨的嗓音竟穿透门板,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屋内二人耳边:“三叔~开门啊~”
云青松不来见她,难道她还不能主动去找么?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两人躲在何处。
云青松深吸一口气,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,将衣衫理得一丝不苟,这才堆起满脸笑容,缓缓拉开了房门。
门外的云翩翩静立如松,眼神却比初次相见时更为凛冽冰寒,只一眼,便让云青松心头猛地“咯噔”一沉,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。
一旁的侍卫形同虚设——这位大小姐,他既不敢拦,也根本拦不住。
接收到侍卫不断示意的眼神,云青松赶忙挤出更热切的笑,嗓音扬高:“哎呦!今儿是什么风,把大侄女您给吹来了?真是蓬荜生辉,蓬荜生辉啊!”
这人咋这么能装呢?
云翩翩冷眼瞧着对方脸上那堆叠的笑意,褶子简直比千层饼还要密,有点倒胃口。
她抬手,掌心向外,一个清晰而冷淡的手势止住了对方尚未出口的寒暄。
“够了,三叔。”她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,“今日我代表祖父前来,看看二哥新得的儿子。怎么,不欢迎?”
不欢迎就对了,她们之间,本也不是能坐下握手、把酒言欢的关系。
她直接举起手中那个细长的简状物,递到云青松面前。
“祖父的意思。”她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不知我能否看看新侄子?毕竟是亲姑姑,没见过自己的侄子,像什么话。”
虽是寒冬腊月,云青松却觉得,方才云翩翩将鎏金圆筒递过来之时,指尖掠过他掌心的那一触,比深冬的坚冰更刺骨。
他压下心头异样,转头吩咐:“去,把孩子抱过来。”
云翩翩身后的流萤目光如炬,时刻紧盯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。
云青松眼角微眯,心中暗凛——无论是云翩翩,还是她身边这个侍女,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感到措手不及。
很快,奶娘便抱着襁褓快步走来,将孩子小心地安置在云翩翩视线所及之处。
她微微向前倾身,伸出手轻轻掀开了覆盖着的锦被。
映入眼帘的孩子,与她想象中的模样相去甚远。眼睛略小尚可理解,初生的婴孩大多如此。可那明显的单眼皮……却不像日后还会大变的样子。
云家血脉中,就从未出过单眼皮的孩子。
更让她心下生疑的是,这孩子的肤色并非新生儿该有的红润或白皙,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蜡黄与暗淡,缺乏生机。
果真。
无论是云言,还是这三房,总能给她“惊喜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