嘭的一声,门打开了。呼延绝手脚并用的逃了出来。
“滚蛋……滚蛋!滚一边去!”
一个面容儒雅,神情闲适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出来,看着呼延绝,摇了摇头。
“想要成为诸恶来,不是你想要的吗?”
“我他妈一开始知道‘诸恶来’是这档子事……傻子才当什么诸恶来!”
呼延绝死死抠着地面,指甲盖都翻了过来,露出肉来,不让自己被带回去。
“放我走,放我走……啊!”
“你的命气都被那位楚剑仙打散了,现在留在这里的,不过是几丝心气。再过几天,连这点心气都要散了。”
诸恶来擦了擦手,温声说道。“不做诸恶来,又能做什么呢?”
“你别想忽悠我!我跟那些人不一样!我还要留着魂转世,下辈子还有指望……”
地上留下了数道血痕,将不甘的呼延绝重新拖回到黑暗中。诸恶来微微一笑,重新把门缓缓关上,将这些血痕与哀嚎重新关在门后。
都入了魔了,还想着下辈子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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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巷子里,阴雨淅淅沥沥的下着。柳应月一脸的心烦意乱,惹得后面跟着的小长贵也小心翼翼,落脚连溅起的水花都拘谨万分。
在他们左后侧,一双眸子突然浮现在他们的阴影中,炯炯有神,镶在影子里格外诡异。
“你少跟我来这套啊。”
柳应月头都没回,没好气地甩了一句。
“现在天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流传鬼眼的事情。你闲着无聊啊,大街小巷的传闹鬼。”
那双眸子浮出影子,呈现出莫念的人形,笑嘻嘻地摊手。“至少效果很有用嘛。”
泥犁镇狱的影子、阴阳眼与洞观阴阳、恨雨绵绵,或许还有鬼天尊神像遗留的馈赠,莫念的影子现在出现在大街小巷,一双双眼睛从暗中窥探着整个天京,弄得所有人都疑神疑鬼,气氛越发紧张。
还好,有所收获。
“天坛内部果然有异动,我这双眼一进去就被斩了,似乎是某种防卫措施。”
莫念说道。“不过,真正的强者似乎都被李神棍吸引走了,没感应到强者的气息,估摸着是天庭赐下的某种宝物保护。”
“要去看看?”
“嗯,去看看。”
做出了决定,几人便前往天坛。
天坛内部富丽堂皇,宝光熠熠,其华美之处丝毫不逊色于皇宫。红木宫梁,白玉云瓷,踏足其上时,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。
过道之内,遍布着各种浮雕。天官威严,神女飞天,光是天坛直入那条百米长的甬道有形形色色的雕像。工匠用十分的用料、十二分的手艺和虔诚,将大理石中雕琢出天上的风光,天庭的壮丽,煌煌天威,令人敬畏。
漫步走过这条甬道,就仿佛误入仙家府邸,天上云庭,走过时都让人不敢呼吸,生怕惊动了那墙壁上的神明,使其居高临下,投来遥遥的一瞥。
——不对,不是比喻,是祂们真的看过来了!
莫念骤然回头,被他注视过的那尊浮雕一动不动,毫无异状,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。
这种感觉……和自己城隍之影中的那双阴阳眼一模一样。
“和你的眼睛一样讨厌。”
柳应月看向了另一座浮雕,眉头紧皱。“同样的感觉。难怪你的眼睛进不来。”
“凡有言,必有知。也是香火神的一大特色了。”
莫念对这个也很熟悉。枯松岭若是后面发展好了,也可以造出类似这种的护法神明,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值班,面对来犯的敌人可自动御敌。
相同的例子还有大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,以及小门小户贴在门前的看门神画。人们祈愿着神明能降下庇护,不受外邪侵扰。
和太阴教类似,天坛是入世教派,受凡人香火的。不过太阴教比较奇葩,渡厄天尊不太在意受不受香火的,连带着手底下的人对传教也怎么不上心。
以前太阴教徒研究怎么超度驱鬼,现在忙着咒杀斗狠,总之就是你爱信不信爱来不来。彻底变成邪派以后,就更少有人来上香了。
但天坛对这还挺重视的。莫念以前在贺天赐手上就看到过精纯至极的香火精粹。天庭众神把持业位,高居云端,天然便受到凡人的敬畏,天坛便是收集香火的下属组织,诸天万界都有分部。
一方面,天坛是有着工作指标的,另一方面,天庭又懒得栽培他们,以至于天坛虽然常见,却在哪都上不得台面,属于是到哪都能看见的路边野狗级别反派。
没办法,上升空间也就这样了。
他们的主子也就指望他们够用。真正的暴力机构四方天军,才是天庭赖以倚仗的主力。
今天阴雨绵绵,前来上香的人很少。莫念撑着山河墨龙,带着柳应月、婉儿和小长贵,活像是一家人前来游览,负责执勤的庙祝也没多看他们几眼,纳了香火钱就不管了。
也不能怪他们懈怠,老巢里全自动防卫系统运作正常呢。真要出了什么事,那也是个儿高的顶上去。他们一臭打工的,玩什么命啊
因此,莫念得以在天坛中自由行动。
带着其他三人在一间一间的大殿中走过,莫念看似是来欣赏天坛风光,实则在用神念不断深入探查天坛内部的底细。
结果也很是惊讶。天坛内部确实没什么高手,仓库也寥寥无几。看起来法宝灵材等物不是让拿走了,就是压根没截留,直接奉给上苍了。
人族投降这件事,天坛无论如何都要代表天庭来看一眼的,如今没一个能撑着场面的人,确实蹊跷。
莫念和柳应月边商量着这事,边来到了一处大殿前。这座大殿大门紧锁,门前还摆放着诸多木工工具,看样子工匠师傅去吃饭去了。
莫念也不放过这里,伸手一捏,锁头便被拧开了。他推门进去,务必要看完天坛的每一个角落。
这座大殿通体是赤红火金色,佐以羽毛状纹路。主位上的女神手持鎏金鞭剑,眉目凛然,神情严肃。
这是四方天军中的一部,号称南天营。主持此位的乃朱雀天君,下属角、亢、氐、房、心、尾、箕,上次贺天赐手中火鸦布设的万里云烟阵,便是南天营的手段之一。
同时,也是常年和阴世地府摩擦不断,交战已久的主力,双方宿怨已久。
除此之外,据说朱雀天君似乎也和凤凰二主那一族有些恩怨……咳,这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推门进来,莫念便把目光,投向了朱雀天君的右手边。
在那里,有一尊面貌空白的神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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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菩萨于法,应无所住,行于布施……”
寺庙内,觉如敲击着木鱼,单调而平静地诵经。
在他背后,真法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很久了。
“觉如,你好不容易回来,就这么面对为师吗?”
木鱼的敲击声停了下来。
“反正我也没地方可以去不是吗?”
原本刚强不屈的武僧,此时神色中竟流露出一丝疲惫之色。
“那柄骨刃,我都交给您了,您为什么视而不见呢。”
真法眉头紧皱,脸上的煞气更重了。
“哪又如何?这边能抵消他的罪孽吗?
就算金光寺的人不是他杀的,那就可以放过他吗?太阴教诸多教徒,还有枯松岭被他枉杀的那些人,都是他的血债。
耸人听闻啊。我冤枉了他吗?难道他无辜吗?只怕他自己都不敢这么说吧!”
说到最后,真法已经是声色俱厉,金刚怒目,似乎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子怎么陷入了魔障。
觉如默默地听完,开口问道:“其他师兄弟呢?”
“什么?”
“觉空,觉闻他们。”觉如耐心地重复,固执地问道。“他们现在在哪呢?”
“……未曾见回报,兴许是遭了劫了。”
真法双手合十,痛心疾首地说道。
“世道浑浊,人心险恶,就是因为魔头太多,除之不绝,方才变成这般模样。没办法,他们都是好样的,为了大功业,大功德,必然奋不顾身……”
他还在絮絮叨叨的,想要重新“度化”这个弟子。觉如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,心一寸寸的凉下去。
师父还是那个师父,嫉恶如仇,不惜此身。为何我却……
大概是我变了吧。
师父,见到我拿着骨刃回报,你是欣慰于我的生还多一点,还是遗憾于我未能完成这场功德更多一点?
木鱼声再度响起,真法住了口,无奈地摇了摇头,看着执拗的弟子。
“……不应住色生心,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,应生无所住心。”
武僧的低语和木鱼的敲击,仿佛某种无声的诘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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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京城的某个小巷子内,一具穿着神武军铠甲的身体软软倒下,已没了声息。在他面前,一个老人甩了甩手,一副晦气十足的样子。
“倒霉倒霉,没想到兔崽子如今脾气野了,敢跟我呲牙了。喂,阿旭,你真要来送死吗?”
被他称作“阿旭”的人,却是一个气宇轩昂,英武不凡的男子。他身上的铠甲赫然是千夫长样式,遍布风霜,一看便是久经战场的货色。
可面对老人随意的呼喝,他却露出了隐隐的敬畏与发自内心的苦笑。哪怕背后站着众多神武军的士兵,依旧止不住他背心直冒的冷汗。
不止是他,在场所有神武军所属的士兵皆如此。
“镇国公,我们哪敢跟您为敌啊。但您现在这样,我们不得不……”
“得得得,少跟我来这套啊。别叫我那名字我听得烦。”
徐扬威掏了掏耳朵,漫不经心地说道。
“我现在领的不是大夏的俸禄,是摘星楼的孝敬。入城一趟也不容易。你知道是谁请我来的吗?你们闪开点,别误了自己的性命。”
“镇国公,国师只交代了带她回去,我们……”
“少他娘的废话。”徐扬威眉头一皱,当年将帅的虎威和煞气在他脸上一闪而过,却让神武军众人忍不住握紧了兵器,只感觉手心汗水湿滑,颤抖不已。
“老子不欠他姬家的,想去哪去哪!他奶奶的,你们要反了天不成?我该他的啊,又不是他路遥之的爹,惯着他干嘛……”
阿旭口中苦涩。对面是三朝老臣,这哪里是他能插上嘴的事情?尽管如此,他还是缓缓将手中长刀对准了徐扬威。
徐扬威眼神一肃。“想好了?”
“没什么好不好的。您老不愿留在大夏养老,我们理解。您确实不欠大夏什么。”
阿旭艰难又坚决地说道。“……可我们欠。”
徐扬威沉默了一会,嘴里开始嘟囔:“他妈的,和老子当年一样傻。要不是被那个老鬼套住了,谁想帮他守那些个不成器的子孙……
算了算了,晦气。女娃,你跟他们走吧。别怪我没提醒你,那姓路的不是个好相与的,你那点小聪明,最好别拿出来丢人,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“多谢徐供奉提点。”
从徐扬威身后,走出来一个女人。即便是在天京城这个富贵窝见惯了美女佳人的阿旭,也忍不住漏了一排呼吸。
她身着红白衣裙,袖口和裙摆绣成斑斓的羽毛状。她皮肤白到像是透明一般,能看见皮肤下的骨骼,脸上总是流露出温婉和煦的笑容,让人见之忘忧。
这让阿旭忍不住心里直嘀咕,这就是那劳什子虞州之柱?这也太……能行吗?
女子盈盈一礼。“荧谢过徐供奉一路相送。”
“走吧走吧。”
软硬不吃的老人挥了挥手,让神武军的人将她带走。直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,刚想退下的时候,他的声音,又让人吓了一跳。
“跑什么?我让你们走了吗?”
阿旭的心猛地一沉,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他知道,自己这帮人估计是没生命危险了,但每当将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……
“出息了啊,敢跟我尥蹶子。”
徐扬威把拳头拧的嘎嘎作响,面露狞笑。
“神武军,好威风啊。来来来,咱们练练。”
“徐,徐先生,这不好吧……”
“现在知道改口了?晚了!兔崽子们,看打!”
老人一人冲进了神武军中,开始暴揍这帮臭小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