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梦回莺啭,乱煞年光遍。人立小庭深院……”
“晓来望断梅关,宿妆残……”
“剪不断,理还乱,闷无端……”
远处,倩影回眸,只见黛眉如柳,眼尾微红,朱红点唇,眼波流转。发髻高挽,两侧垂绺,身着浅粉色绣花帔,水袖飘逸,步步生莲。
见到书生扮相的莫念,她竟露出一丝浅笑,径自低眉垂目,低吟浅唱,却是换了一段来唱。
“遍青山啼红了杜鹃,荼蘼外烟丝醉软。春香啊,牡丹虽好,他春归怎占的先!”
随着她的唱段,四周却仿佛回应一般,响起若有若无的低语。细细一听,竟然是莫念自己的声音在回应她!
“则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,是答儿闲寻遍。在幽闺自怜……”
“转过这芍药栏前,紧靠着湖山石边……”
“和你把领扣松,衣带宽,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,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……”
那倩影嫣然一笑,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一唱一和,竟是自顾自演了下去,那生角男声也越发清晰明了,嗓音清朗。
“这一霎天留人便,草借花眠。小姐可好?”
“则把云鬟点,红松翠偏。小姐休忘了啊,见了你紧相偎,慢厮连,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,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……”
“是那处曾相见,相看俨然,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?”
这般自导自演,自唱自和,倒把莫念看得牙痒痒。
“魔女,你这是污蔑好么?我给你版权了吗你就在这用我的声音,败坏我的名声,用戏曲开车就不是开车了是吧……”
他断喝一声,震散了四周那生旦缠绵,旖旎曲调。白鲤剑光化作一线,直直往那粉红倩影而去!
“不知廉耻!开门,送礼法了!”
白鲤剑将那妖娆倩影斩做两段,却只剩一件淡粉绣花帔。人影却不知去了哪。
“公子不喜欢这一折?”妙韵仿佛还没从戏里出来,声音在耳边响起,仿佛水袖似有若无地挠着莫念的耳朵,带来阵阵酥痒。“那……我给公子换一段。”
莫念回头,发现空无一物,至于下满目的姹紫嫣红,群芳争艳,从遍地尸骨的口舌眉眼中生长出来,盖住了其下的腐烂破败。
“这还真是……牡丹花下死的游园‘惊’梦啊。”
莫念打开山河墨龙伞,皱着眉头道。
鬼市一结束,他们一行人便冲着出口走来了。期间遭遇了诸多袭击以后,果不出意料的分散了。
不用说,肯定是老钱那厮搞得鬼。不过他有一桩好处,只要在情节上相对应,细枝末节上老钱一向是不管的。否则幽道藏召集这么多人围攻莫念他不管,现在不让墨守拙和大灯谣相互照应一二,来个二打一,莫念非回去拆了他那鬼市不可。
所以大家各自按原来的分队前往出口,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。
冷家兄弟,偃师城与再世院的恩怨姑且摁下不表。莫念却是越走越轻松,刚开始还能碰见一两个袭击的,后续却是安安静静,让他怀疑远处的出口是不是个假冒的诱饵了
现在看来……假倒是不假,只是有条鲨鱼守在门口。
直到看见这遍地尸骨,莫念才知道,妙韵到底是得到了怎样的一门道法,才能被老钱认定为“现阶段莫念不付出代价绝对无法匹敌”。
不得不说,刚刚那一下撩人的袖拂,倒是比先前看见的天魔缭乱更像是玄女道的伎俩。
“戏曲为主的道法吗……和千人一面的《六欲魔经》,还真是相得益彰——唔!”
莫念手持伞柄回手一格,正巧挡住了耳后扎来的梨花枪。回头一看,却是一身刀马旦打扮的妙韵,威风凛凛,眉目如电。
“非是俺出战那得尽扫~挽秀甲跨马提刀,女天魔下九霄……”
头戴七星额子,身着赤红战袍,背后四杆小旗风车般转动,晃花人眼,一杆梨花枪横栏遮打,却是将莫念打得连连后退,剑眉凌厉,凤眼含煞,杀意凛然,只看她如今的扮相,谁却能想到这女人原来竟是个玄女道的魔修!
“只看俺威风抖擞,战这遭!”
枪尖寒芒凛冽,莫念左手上挑,却是四时剑法的秋时白露一式,反手沿着梨花枪上割,逼妙韵弃枪。
妙韵却也不慌忙,飞起一脚踹在莫念身上,却是借势后退,回手掷出梨花枪,被莫念打开伞面顶飞,震得手发麻。她的身影却如同鬼魅一样,从刀马旦的鲜红战袍中脱离而出。
莫念松手,观天白鲤一长一短,环绕周身不定,提防着妙韵的下一次进攻。
游园惊梦也就算了,多少也是媚术。刚刚那一折《梁红玉》,无论是近身刺杀突破防护,还是一击不中借势撤离,兔起鹘落电光石火间的反应,倒有点像是武修的手段……
有点意思。不是借助《六欲魔经》控制别人,而是化用戏曲,从而得到不同流派的力量吗?
难怪她把人都丢给了再世院。精气都落了下乘,估计真正重要的,记载道法的神魂,早就被她画成脸谱带走了……
莫念思考这些东西的功夫,只见漫天花落,妙韵的唱词又幽幽地传来。
“海岛冰轮初转腾,见玉兔,玉兔又早东升……”
“这次倒是个出名的!”
莫念不敢停留,驾起黑云,将漫天花雨全都卷入进去。这些花雨看似轻柔,却有不少都能坠破阴云,打在山河墨龙上,引得珠光一阵动摇。
莫念这一次动用得却是很久没见过的【离魂引】+【驱鬼役神】,对着云雾中的身影一抓,收回来时,却是一张空荡荡的面具,粉末洒落在莫念手上。
虽然面具寄托的神魂薄弱,但也不能更换是吗?也就是说我在和德顺童子与幽道藏周旋的时候,她也没闲着……《六欲魔经》能提供多少类型的修士魂魄给她?
脚下泥土开始湿润,很快便平地涌浪,汹涌波涛。
“一叶舟儿忙来到,那顾得长江波浪高。秃驴妒我恩爱好,诱骗许郎把红粉抛……”
哆哆哆——!
一连串密集的声音响起,手舞长袖,脚踢水裙的妙韵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羽刃,抬头一看,浮于半空,黑白挑染头发的莫念露出了得逞的狞笑。
“我大概明白了,你为什么是我的对应了……”
扮演鹰鹤的书生居高临下地俯视,傲慢又张扬。
“独角戏听的差不多了,可不能让你一直当戏霸。准备好了吗?”他问道。“我要开始抢戏了。”
“妾身恭候多时了。”
扮演水蛇的魔女似乎还没从戏中出来,看着对方的眼神含羞带怯,情意绵绵。
“有请郎君,粉墨登场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