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……头好痛,我这是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,莫念这才悠悠转醒,捂着后脑勺站了起来,呲牙咧嘴。脑后似乎还传来阵阵的钝痛,缓慢却坚定地阻碍着他的思考。
他勉强站起身子,抬头看去,四周是青幽的林间小道,面前是一条碎石小道,蜿蜒曲折通向林间,一时间看不见尽头。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。
他低下头一看,自己穿着一身长衫,束带上悬吊书袋,脚踏草鞋,摸了摸头上还有方巾,旁边一个竹编书笈翻倒在地滚出几本蓝皮线装书——这不就是标准的赶考书生套装吗?
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?
莫念扶起竹编书笈,冥思苦想,只记得自己好像是要赴京赶考,路上脚一滑,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……奇怪,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?
脑后的隐隐作痛一直让他无法思考。远处天边传来闷雷,抬头一看,漆黑如墨的黑云翻滚,连风也停住了,眼看就要滚下雨滴来。
糟了,雨天路滑,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,一会就更不好走了。再拖延下去,只怕要被淋成落汤鸡啊。到时候再生一场病……
事已至此,莫念来不及多想,手忙脚乱的捡起散落的杂物胡乱地塞进竹编书笈中,支起雨挡背起来就快步往前小步跑去。
可紧赶慢赶,雨还是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。不似夏日的暴雨倾盆,阴柔绵长,风一吹仿佛要冷进骨子里去。脚下的路变得湿滑泥泞,莫念不得不放缓了步伐,免得再度跌倒。可这更减缓了他的脚程。
他暗暗叫苦。这地方深山老林的,被雨一淋,受了风寒,只怕都出不了这山了。莫念只能祈祷,能早点找个躲雨的地方歇一歇脚。
也不知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还是怎么样,就在莫念艰难跋涉的时候,视野突然一宽,一座寺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。古色古香,静谧庄严,唯一古怪的地方就是似乎没什么人烟,冷冷清清的,似乎连点烛火都没有。
莫念来不及多想。雨势渐大,他只能小跑着登上了台阶,走进了寺庙当中。
“你好,有人吗?小生叨扰了。”
他拘谨地推开庙门,发现空无一人,似乎早已被人废弃。可香案上的佛像宝相庄严,纤尘不染,又明显是有人经常来打扫的。香炉上插着几根香,青烟袅袅,更衬托出佛门清静。
这让莫念下意识地低下了声音。兴许是被环境感染了,连他也不敢大声喧哗。前院后院看了一下,有几间厢房,没有人生活的痕迹。四周却被打扫的很干净。许是已经没了人维持寺院,但尚且有信众供奉香火,所以时常自发地来清扫干净,供奉香火吧。
眼见无人,莫念向佛祖双手合十,告了声罪,去后院选了几根还能点起来的柴火,寻了个火盆,拿出书箱中的火折子点起火来。
脱下湿润的长衫挂在火盆旁,换上干净衣服,感受着热意,莫念这才感觉骨子里的寒意一点点消退,忍不住长叹一声。
这时,突然前院有人来。莫念起身,从竹编书笈中摸出防身的短剑,谨慎地走出去,发现是个粗野狂放的汉子,腰间配着一柄简陋的长剑和一个红色葫芦,胡子拉碴,浓眉大眼,身上还胡乱的塞了几张符咒,看上去颇为邋遢,却不像是个坏人。
两人相见,各自都吃了一惊。
“你是……读书人吧?怎得会在这里?”大汉也不畏惧,看样子对自己颇有自信,也不觉得莫念对他有什么威胁。“这莲心寺中前不着村,你一个文弱书生,也不觉得怕吗?”
“错过了宿头,又遇上了落雨,只能如此了。”
莫念无奈地指了指外面的天气。“这地方原来叫莲心寺吗?我欲在此躲雨,暂歇一夜,明日出发进京赶考。可惜这庙中无人……你认识这庙中的法师们吗?他们都去哪儿了?”
“嗨,我就是为这事来的。”
大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。“我叫燕云生,是个浪荡的剑客,会几手法术,靠着这门手艺混饭吃。
书生,别怪我没提醒你。我今次到此,乃是听闻此处闹鬼,寺庙因此破败,要来这里驱鬼的。听闻这莲心寺有幽魂出没,常来坏香客性命。
正好我路经此地,听了村民哭诉,特地过来驱逐恶鬼,还百姓一个清净。今夜正要住在此地,看一看那幽鬼的分量。
嘿嘿,你这小胳膊小腿的,说不定正对了那幽鬼的胃口。要是怕了,我这还有把油纸伞,权且堪用。你拿了这伞,趁着天色未晚,赶紧下山去吧。”
燕云生说得可怕,脸色却是十分狭促。莫念撇了撇嘴,丝毫没有畏惧之色。“子不语怪力乱神。我等读书人自有浩然正气在身,秉持正道不偏不倚,寻常鬼魅狐妖哪里敢近?天黑路滑,只怕我现在下山,没死在鬼魂手里,先摔死了。你也莫要虚言唬我,进来一起烤火吧。今夜也相互有个照应。”
“哈哈哈,我就知道阁下不是个胆小的人。”
燕云生哈哈大笑。“今夜有我在此,必不敢让你受半点伤害。来来来,这鬼雨阴寒得紧,我这尚且有几斤好酒,喝了驱驱寒。”
这剑侠果然是个豪爽性子,进来和莫念坐在火堆旁,温了温葫芦中酒,两人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对饮起来。有酒暖身,两人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红润。
“燕大哥,你这酒烈归烈,可惜太浊了。我曾去过漓州,那里寡妇陈卖的梨花白据说是传承百年,可比你这酒好多了。”
“漓州?哦,你说黎州吗?哈哈,你这书生,也是满口胡话,也就骗骗其他人,我可不上你的当。你当我没去过黎州吗?上个月我就从那里来的,那陈老头神神秘秘的,说要酿造一种新酒,也巧,就叫梨花白!嘿嘿,我也跟陈老头熟,你要诓我,那是万万不能的。”
“黎州?新酒?”
酒劲上头,莫念昏昏沉沉的,只见燕云生越说越上头,见莫念不胜酒力,干脆自斟自饮,口若悬河。
“唉,这如今天下也不太平。那夫子说是要为后世开太平,开创儒修一脉,可至今也没能得仙门承认。天下妖孽并起,哪里有安心读书的余地。
不过这下子好啦。如今我们打赢了,正要那群妖族们谈和呢。你别说啊,据说三月后,人皇与众妖王与中州会盟,铸造九鼎,以见证两族罢战,化干戈为玉帛之意。那老龙作为祸首,要来向我们摇尾乞怜呢。嘿!要我说,真该杀光这些兴风作浪的孽龙!
到时候,青云门的丹霞剑仙,昆仑派的五德真君,还有此次立下大功的极天武祖都会出席。哈哈,这下侠义盟可长脸了,武人当如是啊。以后七大仙门,就要改作八大仙门啦。就连诸天万界都会遣人来观礼,希冀得敕封仙人呢。真是盛事啊。唉,恨不能前去一观。”
他说……什么?
莫念迷迷糊糊的,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但脑后的隐隐作痛,又让他始终回想不起来。
“老弟,你醉啦,好好歇息去吧。”
他只记得燕云生将自己扶上了厢房,好像还给自己的厢房门口贴了张黄符,对他笑道。
“明日起来,我让你开开眼,见识见识恶鬼头颅如何模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