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玄长生丹炼制成功的消息,赵小白并未刻意宣扬,甚至叮嘱了林皓与几位核心长老暂且保密。然而,有些变化,并非人力可以完全遮掩。
五品丹药,已然触及天地法则本源,其成丹之时,纵使不引动雷劫,亦会引发周遭天地灵气的微妙共鸣与法则的短暂显化。紫霄洞天本就灵气充沛,那日丹成之时,洞天内草木疯长、灵泉甘冽倍增的异象,虽被阵法掩盖大半,但那逸散出的、蕴含着一丝“长生”道韵的丹香,依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特定层次的人群中,荡开了涟漪。
最先察觉到不同的,是丹霄阁内部。几位客卿长老玄玑、云梦、铁棠,在赵小白出关后首次拜见时,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位阁主身上气息的变化。并非修为的暴涨,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、仿佛与天地自然更加融洽的韵味,尤其是其眸光开阖间,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对生命本质的了然,让他们这等修为的修士都感到心神微震。加之林皓隐晦的提点与洞天内残留的非凡道韵,他们心中已然有了猜测,对赵小白的态度,在原有的恭敬之上,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。
随后,变化如同静水深流,悄然蔓延至整个天枢域的高层圈子。
丹霄阁的丹药,尤其是那些由赵小白亲手炼制的精品,在高端市场上本就备受追捧。近段时间,一些经由丹霄阁流出的、用于治疗陈年暗伤或是滋养元神的四品巅峰丹药,其药效之卓着、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生机,远超同类产品,引起了某些资深丹师和顶尖买家的注意。有心人稍加打探,结合紫霄洞天之前的异状与赵小白长期闭关的消息,一个惊人的推断逐渐浮出水面。
这一日,紫霄洞天外云雾翻涌,负责值守的弟子忽感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威压自天际传来,那威压并非刻意释放,却如同整个天空缓缓沉降,让人心生渺小之感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一道灰扑扑的遁光,无视了洞天外围的预警禁制,如同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直接出现在丹霞殿外的广场上。光芒散去,露出一名身形佝偻、披着陈旧灰色麻衣的老者。
老者面容枯槁,皱纹深得如同刀刻斧凿,一双眼睛浑浊不堪,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悲苦,周身没有丝毫强大的法力波动,却散发着一种与天地同悲的寂寥道韵。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,却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,连光线落在他身上,都显得黯淡了几分。
“天……天哭老人!”
一名恰好路过的元婴期客卿认出了来人,顿时吓得脸色煞白,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,连忙躬身退到远处,不敢有丝毫打扰。
天哭老人!一位成名数千年、修为已达合体初期的散修老怪!其名号并非自封,而是因其修炼的《寂灭天哭道》诡异非常,所过之处,常伴有天地同悲之异象,且性情孤僻乖张,亦正亦邪,寻常势力根本不敢招惹。他已有近百年未曾公开露面,没想到今日竟会亲临丹霄阁!
林皓闻讯,第一时间赶到殿外,感受到那股深如渊海的寂寥道韵,心头也是剧震,但他强自镇定,上前一步,恭敬行礼:“晚辈丹霄阁林皓,拜见天哭前辈。不知前辈大驾光临,有何指教?”
天哭老人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,落在林皓身上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,直视神魂本质。林皓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意涌上心头,几乎要落下泪来,他连忙运转功法,紧守心神。
“赵小白……可在?”天哭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,如同两块砂纸摩擦,带着一种直透元神的魔力。
“家师正在闭关静修,前辈若有要事,晚辈可代为通传……”林皓硬着头皮回道。面对这等老怪,压力实在太大了。
“告诉他,老夫欲求一丹。”天哭老人直接打断了林皓的话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,“他若炼得出,条件随他开。若炼不出……哼。”
最后一声冷哼,如同惊雷在林皓识海中炸响,让他身形一晃,脸色瞬间苍白。
就在这时,一个平静的声音自丹霞殿内传出:“天哭道友亲临,赵某有失远迎,还请入内一叙。”
话音落下,那股笼罩广场的沉重威压与悲意,似乎被一股温和而充满生机的无形力场悄然化去大半。赵小白的身影,出现在殿门口,一袭青袍,神色从容。
天哭老人浑浊的目光首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,他深深看了赵小白一眼,似乎想将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“丹魁”看透。随即,他一步踏出,身影模糊间,已与赵小白一同出现在殿内主座之上,相对而坐。林皓连忙奉上灵茶,然后恭敬地退至一旁侍立,心中为师尊捏了一把汗。
“道友此来,所欲何丹?”赵小白开门见山,并未寒暄。面对合体期老怪,过多的客套反而显得底气不足。
天哭老人也不绕弯子,枯瘦的手指在桌面轻轻一点,一枚色泽暗沉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玉简出现在桌上。“丹方在此。”
赵小白神识扫入玉简,片刻后,眉头微挑:“九转还魂丹?”
此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,而是针对一种极其罕见的情况——修士因修炼某种禁忌秘术或是遭遇特殊诅咒,导致部分神魂被永久撕裂、放逐于虚无,陷入一种非生非死的“魂寂”状态。炼制此丹,不仅需要数十种珍稀无比的魂道宝材,更关键的是,需要炼丹师自身拥有极其强大的神魂本源,并能引动一丝“生命创造”层面的法则之力,模拟出残缺魂印,暂时替代那缺失的部分,引导其缓慢修复。其难度,在五品丹药中也属顶尖之列!
“不错。”天哭老人声音依旧沙哑,但赵小白能听出其中一丝极力压抑的波动,“材料,老夫已备齐三份。你,可能炼?”
赵小白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再次沉浸心神,仔细推演丹方中的每一个细节,尤其是其中涉及神魂修复与生命创造的那部分核心禁制。他识海中的《万药图录》微微放光,与丹方相互印证;体内那新悟的生命法则亦在缓缓流转,模拟着那种“无中生有”、弥补残缺的意境。
良久,他抬起头,看向天哭老人那双仿佛承载了无尽悲苦的眸子,平静道:“此丹,赵某可试。但有三点。”
“说。”天哭老人言简意赅。
“第一,炼丹之地,需在赵某的专属丹室,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,包括道友你。”
“可。”
“第二,三份材料,赵某只保证尽力,若尽数失败,亦不承担任何责任。”
“可。”天哭老人答得干脆,到了他们这个层次,有些规矩无需多言。
“第三,若侥幸成丹,不论成丹几颗,赵某需取其中一颗作为报酬。此外,道友需应承,在未来力所能及且不违背道义的前提下,为丹霄阁出手一次。”
最后一个条件,让天哭老人沉默了片刻。让一位合体期老怪欠下人情,这代价不可谓不大。但他看着赵小白那平静而自信的眼神,想到那困扰他数百年的执念,最终,缓缓点了点头。
“可。但若你炼丹途中,对材料或丹方有任何不轨之举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,但那股骤然凝聚又散去的冰冷杀意,已说明一切。
“道友放心,丹师有丹师的操守。”赵小白淡然一笑。
天哭老人不再多言,留下那枚记载丹方的玉简和一个装满珍稀材料的储物镯,身形便如同他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原地。
直到天哭老人的气息彻底消失,林皓才长长松了口气,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
“师尊,这九转还魂丹……您真的有把握?”他忍不住问道,脸上满是担忧。那可是合体期老怪,一旦出了差错,后果不堪设想。
赵小白摩挲着那枚暗沉玉简,目光深邃:“五品丹道,本就是与天争命,与道争锋。有无把握,总要试过才知道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殿外缥缈的云雾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昂扬:“不过,天哭老人的到来,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。”
林皓先是一愣,随即恍然。
是啊,一位合体期老怪,亲自登门,以重礼相求,这本身,就是最好的宣告。
从这一刻起,丹霄阁,以及阁主赵小白,在灵界顶尖势力的眼中,将不再仅仅是一个有潜力的后起之秀,而是一个真正拥有了与他们平等对话资格、甚至在某些领域让他们有求于人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