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火小队失去了代步的突击舰,只能凭借自身修为在危机四伏的魔控区潜行。他们遭遇了数波游荡的魔物群,发现了三处正在构建中的小型魔族前哨,甚至远远窥见了一头堪比炼虚后期的庞大“星骸巨兽”在吞噬星辰残骸。每一次遭遇,都是一场游走于刀锋之上的博弈,隐匿、周旋、偶尔不得已的雷霆袭杀,然后迅速远遁。
连续十余日的高强度警戒与战斗,即便是铁打的修士也感到了疲惫。赵小白炼制的丹药虽能快速补充灵力和治疗伤势,却难以抚平精神上时刻紧绷的弦所带来的倦怠。
终于,在将“腐沼”星域核心区域侦察完毕,获取了足够分量的情报后,小队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暂歇点——一颗死寂行星地表巨大的陨石撞击坑深处,一个天然形成的、内部结构复杂的岩洞。
文渊在洞口布下了数层隐匿与预警阵法,光羽洒下驱散魔气、安抚心神的柔和辉光。雷烈几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,靠着冰冷的岩壁,取出烈酒狠狠灌了一口,长舒一口浊气。翎沉默地擦拭着她的长弓,检查着每一支箭矢。文渊则抓紧时间打坐调息,修复损耗的心神。
赵小白检查了一下洞内环境,确认没有潜在危险后,便走到靠近洞口的位置,盘膝坐下,一边调息,一边担任第一轮警戒。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,来消化连日来的经历,以及……那萦绕在心头,来自后方的冰冷杀机。
岩洞内一时陷入了寂静,只有众人悠长的呼吸声,以及洞外永恒掠过的、带着魔气腥风的呜咽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。
赵小白没有回头,神念早已感知到来人。是玉瑶。
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打扰,只是静静地走到他身旁,学着他的样子,抱膝坐了下来,下颌轻轻抵在膝盖上,望向洞外那片被阵法扭曲、光怪陆离的星空景象。
她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、华丽而不失英气的郡主宫装,穿着一套便于行动的暗青色软甲,勾勒出姣好而挺拔的身姿。连日征战,让她明艳的脸庞上多了几分风霜与坚毅,少了几分养尊处优的娇贵。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,更添一丝平日里罕见的柔弱。
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,洞内的寂静与洞外的诡谲形成奇特的对比。
“我们……还能平安回去吗?”良久,玉瑶轻声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。这个问题,不像是在问赵小白,更像是在问自己。
赵小白目光依旧望着洞外,声音平稳:“任务已完成大半,只要接下来不出现炼虚后期以上的魔物,或者……再遇到‘血刃’那种级别的伏击,退回防线,问题不大。”
他提到了“血刃”,让玉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。
她转过头,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,在岩洞微弱的光线下,闪烁着复杂的光彩,定定地看向赵小白的侧脸。这张脸,算不上多么俊美无俦,却线条分明,透着历经磨砺后的沉稳与坚毅,尤其是在这幽暗的光影中,更显棱角。
“你知道吗,”玉瑶的声音更轻了,带着一种回忆的朦胧,“在王府丹房第一次见到你时,我觉得你……很特别。”
赵小白微微一怔,终于侧过头,迎上她的目光。
玉瑶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,继续低语:“那么多丹师,要么对我毕恭毕敬,唯唯诺诺;要么像吴庸那样,表面谦和,眼底却藏着算计。只有你,不卑不亢,眼神干净,专注于自己的丹道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。”
她顿了顿,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,好在光线昏暗,并不明显。“后来,你轻松解决了吴庸制造的麻烦,得到了祖父的赞赏。再后来,你决定来域外战场,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想跟着一起来。祖父不许,我就偷偷求你……”
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:“来了这里,我才真正认识你。面对魔族时的冷静果决,炼制丹药时的举重若轻,对待队友时的真诚护佑……还有,在杀手伏击时,你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身后……”
玉瑶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,她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,直视着赵小白的眼睛,那双美眸中,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,以及一种炽热而真挚的情感。
“赵小白,”她唤了他的全名,不再是“赵丹师”或其他的称呼,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随着你。看到你受伤,我会心疼;看到你大展神威,我会由衷地高兴;看不到你的时候,我会……担心。”
她的脸颊彻底红透了,如同晚霞染红了白玉,但目光却没有丝毫退缩,反而更加坚定:“我知道这很突然,也很……不合规矩。但是,在这里,在这片随时可能陨落的战场上,我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“赵小白,我心悦你。”
话音落下,岩洞内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。只有洞外风过的呜咽,以及两人之间那骤然变得清晰可闻的心跳声——主要是玉瑶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。
赵小白沉默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、明艳动人的郡主,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感,心中并非毫无波澜。玉瑶的率真、勇敢,以及在战场上的并肩之情,他并非感受不到。这样一个女子,如此直白而热烈地表达心意,足以让任何男子心动。
然而……
他缓缓闭上眼,脑海中瞬间闪过几张容颜。温婉坚韧的樊妙晴,聪慧体贴的姜雨桐,还有那远在外海、性情如火却同样牵挂着他的苏沐雨……下界丹霄阁的灯火,仿佛穿越了无尽星空,温暖地照亮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。
她们,还在下界等着他。那份牵绊,早已融入他的骨血,是他道心的一部分。
他重新睁开眼,眼中的复杂情绪已被压下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诚与歉然。
“郡主,”他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,“赵某……深感荣幸,亦心怀感激。”
玉瑶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,但赵小白接下来的话,却让那光芒瞬间凝固。
“只是,”他顿了顿,目光清明地看着她,“赵某在下界,已有道侣。”
简简单单的一句话,如同冰水浇头,让玉瑶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,变得有些苍白。她嘴唇微微翕动,想说什么,却没能发出声音。
赵小白没有移开目光,继续坦诚道:“她们……于我微末之时相伴,与我历经生死,是我道途之上不可或缺之人。此情此义,赵某永世不敢或忘。”
岩洞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。玉瑶怔怔地看着他,眼中的炽热慢慢冷却,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,但她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滑落。
看着她的样子,赵小白心中亦是一叹。他并非铁石心肠,玉瑶的情意,他如何能完全无动于衷?他放缓了语气,轻声道:“郡主天潢贵胄,天资卓绝,性情率真……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。能与郡主并肩作战,是赵某的缘分。对郡主,赵某亦心怀欣赏,视之为可托付生死的战友,珍贵的朋友。”
他没有否认那份因并肩作战、因对方优秀而产生的微妙情愫,但这情愫,被他清晰地界定在了“欣赏”与“战友之情”的范畴内,无法,也不能逾越那早已存在的承诺与牵绊。
玉瑶低下了头,长长的睫毛垂落,掩盖住了眸中的所有情绪。肩膀微微耸动,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重新抬起头,脸上已经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,虽然那笑容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与失落,却依旧保持着属于郡主的骄傲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了。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但努力维持着平静,“谢谢你的坦诚,赵小白。”
她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甲,仿佛这样能让自己重新变得无懈可击。“你放心,今日之言,出我之口,入你之耳,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。我玉瑶,也并非纠缠不清之人。”
她深深地看了赵小白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明,有失落,有释然,或许,还有一丝未曾完全熄灭的什么。
“以后,我们还是战友,是……朋友。”
说完,她不再停留,转身走向岩洞深处,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,显得有几分单薄与孤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