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小白的身影出现在宗门禁地之外,药尘平日栖身的那座幽静小院。院门无声开启,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。院内不似外间寒凉,暖意融融,灵气氤氲,几株不知名的灵植在月光下舒展着莹莹宝光。
药尘的魂体并未如往常般悬浮于丹炉前,而是凝实如生人,负手立于院中一株古老的“悟道茶”树下。茶树枝叶苍劲,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微光。他转过身,看向迈步进来的赵小白,目光在他身上流转片刻,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许。
“根基稳固,神华内敛,灵力圆融如一,不错,比老夫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。”药尘的声音平和,却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力量,“看来那‘神念初芽’,你也已顺利凝聚。”
赵小白恭敬行礼:“全赖师尊平日指点,弟子方能侥幸突破,略有所得。”在药尘面前,他依旧保持着弟子应有的谦逊。
药尘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必多礼,指向树下的石桌石凳:“坐吧。你今日不来,老夫也要寻你了。境界初稳,正是规划前路之时。”
两人落座。石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上了一套素雅的茶具,药尘虚幻的手指轻点,一缕精纯的魂力注入茶壶,壶中清泉自沸,茶香袅袅升起,沁人心脾。他亲自斟了两杯,推给赵小白一杯。那茶水并非实体,却蕴含着滋养神魂的奇妙效力。
赵小白双手接过,轻啜一口,只觉一股温润之意直透识海,连刚刚修炼神念带来的一丝疲惫都消散无踪。他放下茶杯,神色肃然:“弟子正有此意,前路漫漫,还请师尊示下。”
药尘没有立刻回答,他抬眼,目光似乎穿透了院落的结界,望向了那无尽深邃的夜空,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复杂之色。半晌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:
“小白,你可知,为师残存于世,最大的执念为何?”
赵小白沉吟片刻,答道:“重塑肉身,再临世间。”
“不错。”药尘收回目光,看向赵小白,眼神变得锐利而凝重,“而欲达此目的,非‘生生造化泉’不可。此泉乃天地生机之源流,有夺天地造化之玄妙,正是重塑肉身、弥补本源的无上圣物。”
赵小白心中一动,他知道,关键来了。
“此泉……在药神界?”他试探着问。
“然也。”药尘肯定地点头,语气斩钉截铁,“而且,就在药神界最核心的‘造化殿’内。那是上古时期,我药神宗倾全宗之力,接引并封印的一缕先天造化泉眼,乃宗门立足之根本。”
他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自豪,也蕴含着一丝深沉的痛楚。药神宗的辉煌与覆灭,皆系于此。
赵小白精神一振,但并未冲动,静待下文。他深知,如此逆天之物,绝不可能轻易取得。
果然,药尘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无比严肃:“然而,药神界,并非一处你想进便能进,想走便能走的寻常秘境。”
“其一,时机。”药尘伸出一根手指,“药神界自成一方小天地,其入口与灵界主位面的连接并非恒定,而是遵循着某种古老的星辰运转规律。按照为师残存记忆推算,下一次稳定的入口开启之机,当在……甲子之后。”
“甲子……六十年?”赵小白眉头微蹙。这个时间说长不长,对于动辄闭关数十载的元婴修士而言,弹指即过;但说短也不短,足够发生许多变故。
“六十年,是你准备的时间。”药尘看着他,“也是等待的时间。错过此次,下一次开启,或许又是数百年后。而为师的魂体,虽得养魂丹之助,却也难承受太过漫长的时光消磨。”
赵小白默然,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。
“其二,入口所在。”药尘伸出第二根手指,神色愈发凝重,“药神界的入口,并非位于某处仙山福地,而是隐藏在一处……极其凶险的绝地之中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道:“其名——‘万古葬土’。”
仅仅是这个名字,便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苍凉与死寂之意,扑面而来。
“万古葬土……”赵小白低声重复,光是听着,便能想象那里的景象。
“那是一处被时光遗忘的远古战场。”药尘的声音低沉下来,仿佛怕惊扰了那沉睡的亡灵,“传闻乃是上古时期,灵界百族与域外天魔最终决战之地之一。那一战,打得天崩地裂,星辰陨落,无数大能修士血洒长空,形神俱灭。他们的不甘、怨念、杀意,以及破碎的法则、崩坏的神通,历经无尽岁月,交织沉淀,形成了那片独特的死寂领域。”
“那里,空间脆弱,时有裂缝滋生,吞噬万物。天地灵气紊乱狂暴,掺杂着各种诡异的负面能量,寻常修士吸入,轻则走火入魔,重则当场化为脓血。更有无数因执念和战场煞气而生的‘战魂’、‘尸魔’、‘诅咒妖灵’游荡,它们没有理智,只有永恒的杀戮与毁灭本能。其中强大者,甚至保有生前部分神通,实力堪比化神!”
赵小白听得心神震动。堪比化神的战魂尸魔?还是成群结队地游荡?这“万古葬土”的凶险程度,远超他之前经历过的任何绝地。北冥冰原与之相比,简直如同温顺的后花园。
“而这,还只是葬土的外围。”药尘语气沉重,“根据宗门古籍零星记载,真正的药神界入口,位于葬土的核心区域。那里……据说有上古仙神陨落后残存的不灭执念,形成了更恐怖的‘英灵’乃至‘神孽’。其危险,连全盛时期的为师,也需谨慎对待。”
小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,只有悟道茶的清香幽幽浮动。药尘给出的信息,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,压在了赵小白的心头。甲子之期是希望,但“万古葬土”却是通往希望之路上,几乎令人绝望的天堑。
看着赵小白凝重的面色,药尘并未出言安慰,而是继续以冷静的口吻说道:“故而,在这甲子准备期内,你的首要任务,并非一味追求修为的快速提升——当然,若能触及化神门槛自是更好——但重中之重,是竭尽所能,提升你的保命能力!”
“保命能力……”赵小白喃喃,眼神逐渐变得锐利。他明白药尘的意思,在“万古葬土”那种地方,攻击力再强,若没有足够的生存手段,也只会是昙花一现。
“不错。”药尘颔首,“你的《太初混沌诀》根基雄厚,灵力绵长,这是优势。你的本命法宝‘乾坤丹剑’也已初具威力,且融入了冰火法则,潜力巨大。但,还不够!”
“你的遁术,虽习得血遁等秘法,但消耗甚大,不可持久。需寻一门更高明的遁法,或炼制专用的遁空法宝。”
“你的防御,玄黄伞虽佳,但面对葬土中各种诡异攻击,尤其是针对神魂的诅咒、怨念冲击,恐有不足。需修炼更强的护身神通,或寻找守护神魂的异宝。”
“你的丹药,疗伤、恢复类固然重要,但更需针对性地准备克制阴邪、净化怨念、稳定心神、甚至临时爆发潜力的丹药。这些,很多丹方都已失传,或药材难寻,需要你我合力推演、搜集。”
“此外,符箓、阵法、傀儡……一切能在绝境中增加一线生机的手段,都需未雨绸缪。”
药尘条分缕析,将赵小白需要加强的方向一一指出,清晰而残酷地描绘出未来六十年的艰难蓝图。
赵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气,将杯中剩余的“魂茶”一饮而尽。那温润的力量仿佛化作了坚定的信念,流入四肢百骸。
他抬起头,目光中再无迷茫与沉重,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与如烈焰般的斗志。
“弟子明白了。”他声音平稳,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甲子光阴,便是弟子磨砺自身,打造不灭舟筏之期。为了师尊重生,也为了弟子之道途,这‘万古葬土’,闯了!这‘药神界’,入了!”
药尘看着眼前锋芒内敛,却又意气风发的弟子,虚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释然与期待的笑容。
“好!这才是我药尘的弟子!”他抚掌轻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