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岚宗,迎宾阁。
此处位于主峰青云峰侧翼,云海缭绕,灵鹤翩跹,专门用以接待外来贵客。平日里清幽雅致,今日却因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,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与压抑。
来者仅三人,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中年修士。这长袍并非青岚宗常见的朴素式样,其上以银丝绣着繁复的草木云纹,针脚细密,流光溢彩,隐隐构成一座药鼎图案,华贵中透着古老传承的底蕴。他面容看上去约莫四十许,肤色白皙,下颌微抬,一双眼睛看似平和,深处却蕴藏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审视与疏离,那是久居上位、俯瞰众生方能养成的气度。其周身气息渊深似海,赫然是一位结丹后期的大修士!
在他身后,跟着两名看似随从的年轻弟子,亦是气度不凡,修为竟都达到了筑基后期,眼神锐利,顾盼之间,自带一股属于中域大派的骄矜。
“司徒先生远道而来,令我青岚宗蓬荜生辉。”宗主玄诚真人亲自作陪,言语客气,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。对方来自中域“药王谷”,那是整个修真界都赫赫有名的丹道圣地,其影响力甚至超越了许多以战力闻名的超级宗门,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。
这位被称为司徒先生的使者,名为司徒弘,闻言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甚至没有过多停留在玄诚真人身上,而是如同巡视自家领地般,扫过迎宾阁的布置,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,不知是赞许还是嘲弄。
“玄诚宗主客气了。”司徒弘的声音平淡,带着一种仿佛从云端传来的漠然,“听闻贵宗近来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,名为赵小白?凝结了传说中的九转金丹?不知可否请出一见?”
他话语虽说是“请”,但那语气却更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传唤,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。那两名随侍弟子也微微挺直了脊背,眼神中流露出好奇与一丝隐晦的不以为然。九转金丹?在这东域偏僻之地?怕是夸大其词了吧。
玄诚真人心中微凛,果然是为了小白而来。他面上不动声色,含笑应道:“司徒先生消息灵通。丹阳长老确在宗内,已派人去请。”
“丹阳长老?”司徒弘眉梢微挑,似是才想起对方已是一峰长老,“倒是年轻有为。”
他不再多言,径直在主位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坐下,自有弟子奉上灵茶。他端起茶杯,并未饮用,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,姿态优雅,却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淡。两名随侍弟子则如标枪般立在他身后,目不斜视。
整个迎宾阁的气氛,因他这份毫不掩饰的倨傲,而显得有些凝滞。陪同在侧的几位青岚宗长老,如赤阳真人、金焱真人等,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。对方虽来自药王谷,但此地毕竟是青岚宗,如此做派,未免太过无礼。
片刻后,一道青虹落在迎宾阁外,光芒敛去,赵小白缓步走入。
他依旧是一身深青色长老法袍,面容平静,眼神温润。进入阁内,他先是对宗主玄诚真人及诸位同门微微颔首,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那位气质迥异的司徒弘身上。
“弟子赵小白,见过宗主,诸位师兄。”他行礼道,随即转向司徒弘,不卑不亢地拱手,“这位想必就是药王谷的司徒先生,久仰。”
司徒弘在赵小白进入的瞬间,那一直半阖的眼眸便骤然睁开,两道锐利如实质般的目光落在赵小白身上,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。他的神识更是如同无形的触手,肆无忌惮地扫过赵小白周身。
赵小白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。对方的神识探查极为无礼,带着一种近乎冒犯的强势。他体内九转金丹轻轻一震,一股圆融自然、却又深邃如渊的气息悄然弥漫,将那试图深入探查的神识不着痕迹地隔绝在外。
司徒弘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异。他身为结丹后期,又是药王谷出身,神识之强、对气息感应之敏锐远超同阶,但方才他的神识触及对方时,竟如同泥牛入海,无法探知其丹田气海的详细情况,只感觉到一股浑然一体、磅礴无尽的丹气,那丹气的品质,确实远超他生平所见!
“你便是赵小白?”司徒弘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那股倨傲之气稍敛,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直接、更具压迫感的审视,“果然有些门道。九转金丹…看来并非空穴来风。”
他语气依旧平淡,但其中的意味已然不同。那两名随侍弟子也收敛了脸上的不以为然,眼神变得凝重起来。
“司徒先生过奖,晚辈侥幸而已。”赵小白平静回应,自行在赤阳真人身侧的空位坐下,姿态从容。
“侥幸?”司徒弘嘴角扯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,“九转金丹若是侥幸可得,那我药王谷万载传承,岂非成了笑话?”
他话锋一转,不再纠结于金丹,而是直指核心:“我药王谷,以丹道立世,汇聚天下丹才。赵小友既能凝九转金丹,于丹道一途,想必亦有独到之处。不知师承何人?所学何派丹术?”
这话问得极其直接,甚至有些失礼,仿佛在盘问根脚。
赤阳真人面色一沉,正要开口,赵小白却已淡然应道:“晚辈乃青岚宗丹鼎峰弟子,师尊便是赤阳真人。所学丹术,自是宗门传承,辅以自身些许摸索,不值一提。”
他将宗门和师尊摆在前面,点明了自己的根脚,语气虽谦,却明确拒绝了对方更深层次的探询。
司徒弘眼中精光一闪,对赵小白的回答不置可否,反而继续问道:“哦?青岚宗的丹道传承,竟能培养出九转金丹?倒是令人惊讶。却不知,小友如今能炼制几级丹药?成丹率几何?可能炼制出带有道纹的灵丹?”
一连串的问题,如同连珠炮般发出,每一个问题都直指丹师的核心能力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考较意味。那两名随侍弟子也竖起了耳朵,显然对此极为关注。
迎宾阁内,青岚宗一众高层的脸色都有些难看。这司徒弘,未免太过咄咄逼人。
赵小白面对这隐含锋芒的提问,神色却依旧未有太大变化,只是抬眼看向司徒弘,目光平静无波:“司徒先生此来,若是代表药王谷与我青岚宗进行丹道交流,晚辈自当知无不言。若是只为考较晚辈一人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依旧平和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,“恐怕有失药王谷圣地气度。”
他并未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,反而轻轻巧巧地将一顶“有失气度”的帽子送了回去。
司徒弘闻言,脸色微微一僵。他没想到这东域小宗的年轻长老,在自己刻意的气势压迫和连连诘问下,竟能如此镇定,且反将一军。
他盯着赵小白看了片刻,忽然哈哈一笑,只是那笑声中听不出多少暖意:“好,好一个丹阳子!倒是本座心急了。实不相瞒,本座此来,一是听闻小友之名,心生好奇,特来一见。二来,也确实存了代药王谷,考察天下丹道英才之意。”
他语气稍缓,但那股源自骨子里的优越感并未减少:“小友可知,真正的丹道圣地是何等气象?那里有上古丹道传承,有万年药圃,有天地异火,更有丹道宗师日夜讲法。似小友这般天赋,困于东域一隅,实在是明珠蒙尘,龙游浅水。”
话语中的招揽之意,已是昭然若揭,甚至带着对东域、对青岚宗毫不掩饰的轻视。
此言一出,迎宾阁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玄诚真人、赤阳真人等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。当着他们这些宗门高层的面,如此贬低青岚宗,挖墙角,这已不是倨傲,近乎是羞辱了!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小白身上。
赵小白缓缓站起身,他目光平静地迎着司徒弘那带着审视与诱惑的目光,声音清晰而坚定,如同玉石相击:
“司徒先生厚爱,晚辈心领。”
“然,青岚宗于晚辈,有养育之恩,授业之情。此间山川,此间同门,皆是晚辈之道根所在。”
“丹道无涯,何处不可求索?圣地虽好,却非吾乡。”
他微微拱手,姿态依旧恭敬,话语却掷地有声:
“晚辈之道,在青岚,在东域。药王谷圣地之风采,他日若有缘,晚辈自当亲往拜会、请教。至于招揽之言,还请司徒先生,不必再提。”
一席话,不卑不亢,既维护了宗门尊严,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,更是隐隐透露出未来欲与药王谷平等论道的自信!
司徒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,他深深地看着赵小白,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印下来。阁内一片寂静,落针可闻,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。
良久,司徒弘才缓缓靠回椅背,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,发出笃笃的轻响。
“好,很好。”他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,不再看赵小白,转而望向玄诚真人,“玄诚宗主,贵宗真是人才辈出。本座此行,不虚。”
只是那话语中的意味,再无初时的漠然,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