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次收敛，酒楼内已亮起了柔和的明珠光辉，将两人的身影拉长，投在光洁的地板上。周遭食客换了几茬，喧嚣稍减，更显得他们这一隅的静谧。
苏沐雨那句“雷暴海”的传音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，在赵小白心中漾开层层涟漪。他面色不变，眼神却陡然深邃了几分，手指无意识地在微凉的茶杯壁上轻轻摩挲。
“雷暴海……”赵小白同样以传音回应，声音凝成一缕细丝，精准地送入苏沐雨耳中，“此地凶名，赵某素有耳闻。终年雷霆不绝，灵气暴乱，更是孕育了许多适应了极端环境的凶悍海兽。苏道友确定，异动源自古修洞府，而非某种天灾或者强大妖兽引发的动静？”
他的质疑合情合理。修真界中，以讹传讹、空欢喜一场的事情屡见不鲜，尤其是在雷暴海这等绝地，任何判断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。
苏沐雨对于赵小白的谨慎并未感到意外，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欣赏。她微微前倾身体，传音的声音更低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：“并非空穴来风。其一，我身负雷灵根，对雷霆之力的感知远超常人。近半年来，雷暴海核心区域的雷暴之力，并非无序增强，其波动隐隐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性，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、汇聚。这种感觉，与我曾在某处古遗迹外围感应到的、因阵法年久失修而泄露出的能量波动，有几分相似。”
她顿了顿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继续道：“其二，大约三月前，有一支侥幸从雷暴海边缘逃生的猎妖队带回消息，他们在躲避一场特大雷暴时，误入一片从未记载过的暗流区，曾惊鸿一瞥，看到雷云最密集处，有非自然的琉璃色光华在雷蛇狂舞中一闪而逝，虽瞬间便被雷霆淹没，但那光芒绝非天然形成。结合我自身的感应，我认为，至少有七成把握，是有隐藏的洞府或秘境，因某种缘故（或许是地脉变动，或许是内部阵法到了周期性的薄弱点），其禁制正在松动，气息外泄，才引动了如此规模的天地异象。”
赵小白静静地听着，脑中飞快地分析着这些信息。苏沐雨的分析条理清晰，并非凭空臆测，尤其是她身为雷灵根修士的独特感知，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。药老也曾提过，某些上古大能，确实偏爱选择这种极端环境建立洞府，借天地之势布置守护阵法，既能隐匿行踪，也能筛选传承者。
“古修士洞府……”赵小白沉吟，“若真如此，其内或许不仅有可能助益结丹的灵物，先辈修士遗留的功法、心得，乃至法宝，都可能是极大的机缘。”风险与机遇并存，这是修真界永恒的法则。
“不错。”苏沐雨点头，眼神灼灼，“而且，从引动的雷霆性质来看，这位古修士极有可能也精通雷法，或其洞府依托雷灵脉而建。这对于我而言，吸引力更大。即便没有直接助益结丹的宝物，能在那种环境下感悟雷霆真意，或许就能让我找到突破当前瓶颈的契机。”她卡在筑基巅峰已有一段时日，急需一个契机冲击金丹大道。
她看向赵小白，语气坦诚：“我邀道友同行，原因有三。其一，道友实力深不可测，你我联手，应对风险的能力大增。其二，雷暴海环境特殊，除了雷霆，还可能存在各种瘴气、毒雾，甚至心魔幻象，道友身为丹师，应对此类情况定然比我有办法。其三……”
她略微停顿，露出一丝略带狡黠的笑容，“若真找到古修洞府，难免涉及阵法、禁制破解，以及可能存在的丹药、玉简鉴定。道友见识广博，尤其丹道学识，令我叹服，有你在，我们获取真正好东西的几率，以及辨别其价值的能力，都会强上许多。”
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考量，将利弊摊开，这种直爽反而更显诚意。
赵小白不得不承认，苏沐雨的提议极具诱惑力。他游历的目的就是寻找结丹机缘，一个疑似古修洞府出世的地点，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。而与苏沐雨合作，确实能互补短长。她的雷灵根在雷暴海中是极大的优势，而自己的综合能力，尤其是丹道和药老的见识，也能确保此行利益最大化。
“洞府出世，引动如此异象，恐怕知晓者不在少数吧？”赵小白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。机缘动人心，争夺必然惨烈。
苏沐雨神色凝重了几分：“这是必然。万宝城龙蛇混杂，消息灵通之辈众多，类似的风声想必已经传开。不过，雷暴海核心区域非比寻常，等闲筑基修士根本不敢深入，即便是结丹修士，若非修炼特殊功法或持有避雷异宝，也要掂量掂量。所以，我们的竞争对手，主要会是那些同样对此有所图，且有一定实力的修士或小队。时间拖得越久，闻风而动的人就越多，我们必须尽快出发。”
赵小白若有所思。竞争不可避免，但若能抢占先机，无疑能占据主动。
“苏道友对此行，可有具体计划？比如路线、所需准备、以及若真找到洞府，所得如何分配？”赵小白问得直接，这些都是合作前必须厘清的问题，含糊其辞反生嫌隙。
苏沐雨显然早有准备，传音道：“路线我初步规划了一条相对安全，但并非最短的路径，可以避开几处已知的凶兽巢穴和稳定的毁灭性雷区。至于准备，我擅长应对雷霆，可负责主要防御和指引。道友则需多准备一些抵御瘴气、清心凝神、快速恢复灵力的丹药，以及可能用到的破阵器具。我这边也会准备一些高阶避雷符和一次性的雷遁符箓，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“至于收获分配……”她略一沉吟，正色道，“原则上，谁急需且适用的宝物优先归属，若出现两人都需要的，则按在探寻过程中的贡献大小协商，或等价补偿。若得到功法玉简，可共同拓印副本。若最终所得价值悬殊过大，获得价值高者需补偿另一方。我们可以立下简单的天道誓言，约束彼此不得恶意加害，并遵守分配原则。赵道友以为如何？”
这个分配方案算是公平合理，考虑到了双方的需求和贡献，也避免了后续可能产生的纠纷。天道誓言对修士有极强的约束力，能很大程度上保证合作的可靠性。
赵小白仔细权衡了一番。风险确实存在，但机遇更大。苏沐雨此人，观其言行，并非奸猾背信之徒。与这样一位实力强大、性格直爽的队友同行，利大于弊。
他抬眼，迎上苏沐雨带着些许期待和询问的目光，不再犹豫，缓缓点头，传音道：“苏道友思虑周全，方案公允。既然如此，赵某便与道友走这一趟雷暴海。”
苏沐雨闻言，脸上顿时绽放出明媚而灿烂的笑容，仿佛驱散了周遭所有的暮色，她举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杯：“好！以茶代酒，预祝我们此行顺利，各得机缘！”
赵小白也举杯相迎：“预祝顺利。”
两只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定下了这通往风暴与机缘的约定。
“三日后，辰时，城东码头，‘乘风号’海船。”苏沐雨放下茶杯，说出了具体的汇合信息，“那艘船常年跑东海航线，船长经验丰富，信誉尚可，我们可在那里汇合登船。”
“好，三日后见。”赵小白记下。
苏沐雨不再多言，利落地起身，朝赵小白抱拳一礼，随即转身，月白劲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，干脆利落，毫不拖泥带水。
赵小白独自坐在窗前，望着窗外万宝城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，眼神深邃。雷暴海，古修洞府……前路注定不会平静。但他心中并无畏惧，反而有一股久违的、面对挑战的兴奋感在悄然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