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风裹着玉兰香钻进阳台时,叶知秋正蹲在储物间翻找老相册。纸箱最底层的红布包被翻出来时,扬起一阵细碎的灰尘——那是陆野大学时用的吉他包,边角磨得发白,琴弦上还沾着半片干了的茉莉花瓣。
“妈妈!”暖宝从客厅跑过来,鼻尖沾着彩泥,“爷爷说楼下王爷爷送了风筝,我帮你拿!”他的小手里攥着只花蝴蝶风筝,线轴上缠着段褪色的红绳,是陆野去年春天买给他的,说“等风筝飞高了,爸爸就能看见”。
叶知秋接过风筝,指尖触到线轴的温度——和陆野当年教他放风筝时,握着他的小手一个温度。她记得那天,陆野举着风筝在广场跑,暖宝追在后面喊“爸爸等等我”,结果风筝挂在梧桐树上,他踩着树杈去够,裤腿被刮破道口子,却笑着说:“看,爸爸给小宝摘了片梧桐叶当勋章!”
“阿野,”她轻声唤。
“在这儿呢。”陆沉舟从书房出来,手里捧着个旧木盒,“你爸去年整理旧物,翻出这把吉他。他说‘等小宝会弹了,要教他唱《小星星》,比钢琴还好听’。”
木盒打开时,松木香混着琴弦的金属味涌出来。暖宝凑过去,踮着脚摸了摸琴身:“妈妈,这吉他有爸爸的味道!”
“是呀。”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,“你爸学吉他时,总说‘这琴是给小宝的,等他长大,爸爸教你弹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’。”
陆沉舟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琴谱,谱子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——是陆野用马克笔标的,说“这些音符是小宝的笑声,要弹得轻快些”。他翻开琴谱,第一首曲子是《小星星》,第二首是《两只老虎》,最后一页写着:“秋姐,等你老了,我弹着吉他给你唱《当你老了》,要唱到你睡着。”
暖宝突然拽了拽叶知秋的衣角:“妈妈,我想听爸爸弹吉他!”
“爸爸在天上。”陆沉舟蹲下来,“但我们可以把吉他挂在窗台上,爸爸会听见琴声的。”
暖宝用力点头。他踮着脚,把吉他小心地挂在阳台的挂钩上,琴弦在风里轻轻摇晃,发出细碎的嗡鸣。叶知秋想起陆野第一次弹吉他的样子——二十岁的少年,坐在操场的台阶上,手指笨拙地按着和弦,唱着跑调的《小星星》,路过的同学笑他,他却转头对她说:“秋姐,等我练好了,给你弹首《致爱丽丝》。”
“爷爷,”暖宝突然举着线轴跑过来,“我要放风筝给爸爸看!”
“好。”陆沉舟帮他理了理风筝线,“你爸说,风筝要飞高些,这样他能看见小宝的笑脸。”
暖宝拽着线轴跑向广场。风掀起他的衣角,花蝴蝶风筝摇摇晃晃升上天空,线轴在暖宝手里转得飞快。叶知秋望着那抹渐远的彩色,突然想起陆野临终前说的话:“秋姐,我没给你留什么值钱的东西,只有这把吉他,这卷琴谱,还有…我对你的爱。”
“阿野,”她轻声唤,“他听到了。”
广场上,暖宝跑累了,蹲在地上拽着风筝线。线轴“咔嗒”一声卡住,风筝挂在电线上,像只停驻的蝴蝶。他仰着头,小声喊:“爸爸,风筝飞不动了,你能帮我吗?”
风掀起他的碎发,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。叶知秋走过去,蹲下来帮他解线:“爸爸在天上,他会托梦给小宝的。”
暖宝攥着线轴,突然说:“妈妈,我想给爸爸写首歌。”
“好呀。”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,“你想写什么?”
“写爸爸的吉他,写风筝,写妈妈做的桂花糕……”暖宝掰着手指头数,“还要写爸爸的眼睛,像星星一样亮。”
陆沉舟从兜里摸出支铅笔,递给暖宝:“小宝写,爷爷帮你记。”
暖宝趴在石桌上,歪着脑袋写歌词。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,他的小手指沾着铅笔灰,在纸上画了颗五角星:“第一句是‘爸爸的吉他在窗台,弦上落着茉莉花’……”
叶知秋望着他发梢的阳光,突然想起陆野说过的话:“秋姐,孩子是会飞的诗,要把他的每句童言都写成歌。”
傍晚回家时,暖宝举着写满字的纸跑过来:“妈妈,我写完了!”他的小脸上沾着铅笔灰,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,“爷爷,你帮我念给爸爸听!”
陆沉舟接过纸,清了清嗓子:“‘爸爸的吉他在窗台,弦上落着茉莉花;风筝飞过高高的树,线儿缠着小宝的话……’”
暖宝踮着脚,跟着念:“‘妈妈的桂花糕最甜,爸爸的笑容比糖甜;等我长大弹吉他,给爸爸唱首《月亮船》……’”
风掀起纸角,飘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。叶知秋望着窗台上的吉他,琴弦在晚风里轻轻颤动,像在应和着未唱完的歌谣。
“阿野,”她轻声说,“小宝的歌,你听到了吗?”
“听到了。”陆沉舟的声音温柔得像月光,“他说,要给爸爸唱《月亮船》。”
暖宝突然拽她的衣角,指着夜空:“妈妈,你看!星星在跳舞!”
叶知秋抬头。天上的星星闪着细碎的光,像撒了把碎钻。她想起陆野从前指着星星说:“秋姐,每颗星星都是我们的孩子,要永远亮着。”
而此刻,暖宝的歌声混着晚风,混着茉莉香,混着吉他弦的嗡鸣,在夜色里轻轻飘——那是陆野留在人间的诗,是他们家的春天,永远不会落幕。
就像陆野说的:“秋姐,我们的爱,要唱到星星都老了。”
而现在,春风正暖,他们的春天,正唱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