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格里的青铜匣\"咔\"地弹开,露出一卷裹着黑帛的契约——那是她与地府签下的生死约。
她解下腕间的银镯,用锋利的镯头划开掌心。
鲜血滴在帛卷上时,暗室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,烛火明明灭灭,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\"该做个了断了。\"她望着帛卷上泛着幽光的血字,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契约中央。
暗室的烛火在阴风里打了个旋儿,沈青梧按在契约上的掌心突然渗出更多血珠。
帛卷上的血字像是活了,顺着她的指缝往皮肤里钻,每一道纹路都在啃噬她的神经——那是地府刻进骨血的契约咒。
她咬着后槽牙扯下脖颈间的九钉图残卷,那是前日从被焚的《地脉志》里抢出的半页。
残卷上的朱砂纹路遇血即燃,灰烬未落地便在半空凝成金雾,缓缓勾勒出完整的地脉图。
九枚铁钉状的光斑绕着中央一点流转,那点的位置,恰好与清梧阁的青砖地面重合。
\"小姐......\"小鸢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身后传来,她不知何时跪坐在暗室门口,手里攥着半块未燃尽的残卷,\"这图......这图的中心是咱们脚下啊!\"
沈青梧盯着那团金雾,喉间泛起腥甜。
她早该想到的——为何每次动用冥途之力,地脉的阴毒总像认准了她的阳气?
为何师父的逆魂引能顺着赶尸铃的因果缠上她?
原来从她重生进这宫墙那日起,就不是旁观者,是被圈在局里的锁。
\"哭什么?\"她扯过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,指尖抚过金雾里的中心光点,\"判官从不求救,只求清算。\"
话音未落,暗室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
小鸢刚要起身,被她一个眼神按回原地。
沈青梧闭了闭眼,魂识探出——来者没有龙袍的金线压魂气,没有侍卫的刀兵煞气,却带着帝王特有的龙气灼人。
\"萧玄策。\"她低笑一声,声音里裹着冰碴子。
门\"吱呀\"一声开了。
月光顺着门框淌进来,照见那道玄色身影立在阴影里,腰间的龙纹玉佩泛着幽光。
他没带随从,连靴底的金线都没沾露水,显然是踩着禁卫军换岗的空当摸来的。
\"沈婕妤好兴致。\"萧玄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,\"大半夜烧地脉图,引冥契,是想替朕镇龙脉?\"
沈青梧没睁眼,却能\"看\"见他的位置——离她三步远,右手虚按在腰间玉牌上,那是能调千军的虎符。
她周身的金纹突然亮了几分,右手指节的寒铁发出嗡鸣,\"陛下夜闯护世殿,不怕被斩立决?\"
\"护世殿的规矩,朕说的算。\"萧玄策往前走了半步,月光终于漫过他的眉眼。
他盯着她盘坐的契约阵,看着她右手从腕到肘的寒铁纹路,\"朕知道你想用魂契封钉眼。
但以你现在的阳气,撑不过三年。\"
沈青梧的睫毛颤了颤。三年?她原以为最多一年。
\"若朕以龙气为引,与你共契地脉。\"萧玄策的声音放轻了些,像在哄猎物入笼,\"可延百年。\"
金纹突然暴涨三尺,撞得暗室石壁嗡嗡作响。
沈青梧\"唰\"地睁开眼,那双本该混沌的盲眼此刻泛着幽蓝,直勾勾盯着萧玄策的心脏位置,\"陛下想借我的契,洗你的罪。\"
萧玄策的瞳孔缩了缩。
他在朝上听惯了阿谀,在后宫听惯了软语,可这双眼睛里的冷,像能剖开他的龙袍,看见底下沾着血的骸骨——他杀过的兄弟,逼死的皇后,还有那些被埋在地脉钉眼里的活人。
\"你倒是聪明。\"他忽然笑了,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,\"可这天下的罪,总得有人担。
你替朕担了,朕保你在这宫里横着走。\"
沈青梧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。
寒铁已经爬上了小臂,每一寸都在啃噬她的体温。
她想起前世被师父推进乱葬岗时,也是这样的冷——那时她求过天,求过地,最后是地府的鬼差踩着她的血,递来契约。
\"不必。\"她扯动嘴角,\"我要的,从来不是横着走。\"
萧玄策的笑僵在脸上。
他从袖中摸出一枚羊脂玉符,往她脚边一抛,\"若撑不住,捏碎它。\"
玉符落在她脚边,\"咔\"地裂成两半。
沈青梧连看都没看,对着门外道:\"小鸢,引霍统领来。\"
小鸢抹了把泪,跌跌撞撞跑出去。
不多时,霍沉的脚步声在暗室外响起。
他腰间佩刀未解,显然是从值房直接赶过来的,\"沈婕妤,可是出了......\"
话音戛然而止。
他看见沈青梧手里攥着短刃,锋利的刀尖正划开左手掌。
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契约卷轴上,每一滴都像砸进热油里,腾起细碎的金芒。
\"霍统领。\"沈青梧头也不抬,\"你不是想知道护世殿里有什么?\"
霍沉刚要迈腿,一道金光突然从阵中冲出,撞得他后背抵在墙上。
他望着那团将沈青梧包裹的金雾,听着她低哑的念咒声,喉结动了动——原来这就是陛下说的\"人契封龙\",原来她在把冥途之力,往地脉里灌。
子时三刻的更鼓声穿透宫墙时,沈青梧已经站在清梧阁后的枯井边。
井沿的青苔被夜露浸得滑腻,她赤足踩上去,能听见地底传来的闷响——那是九枚钉眼在挣扎。
\"该送你们回该去的地方了。\"她把染血的契约卷轴按进井心石缝,鲜血顺着石纹蜿蜒而下,像给井壁镀了层红漆。
地底突然炸响。
九处钉位同时腾起血雾,像是九支被拔了塞子的毒箭。
沈青梧的寒铁手臂开始发烫,她能听见老守墓人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:\"小丫头!
这契一成,你永不能入轮回!\"
\"我本就是债奴。\"她咬破舌尖,血珠混着话音喷在卷轴上,\"判官令下——镇!\"
天地突然静了。
九处血雾同时凝成金钉,\"噗\"地扎回地底。
地底的龙吟声弱成呜咽,像是被抽了脊骨的巨兽。
霍沉\"扑通\"跪在井边,看着她缓缓倒向井沿,右臂从手腕到肘,已经完全变成漆黑的寒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