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眼时,眸底像淬了冰,“去钦天监地库,把他布的阵图拓下来。”
小鸢的指甲掐进掌心:“阿姐,若他真毁了钉……那些害阿阮的,害您的,是不是都要下地狱?”
沈青梧突然笑了,那笑像刀尖刮过冰面:“你当这是报仇?”她抓住小鸢的手腕,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,“乱世里,连路边的野狗都要被啃得只剩骨头。我要的是清算——让每个推阿阮下井的,在佛前念一万遍往生咒;让每个往我茶里投毒的,跪在阴司受拔舌之苦。不是同归于尽的毁灭。”
小鸢被她眼里的冷光刺得后退半步,却还是咬着唇点头:“奴婢今晚就去。”
“等月亮过了东墙。”沈青梧松开手,从妆匣里摸出半块黑玉:“含在舌下,阴物近不了身。”她望着小鸢的背影消失在门后,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角——陆知微的疯,比她想得更快。
偏殿的门帘被风卷起时,沈青梧就知道是萧玄策。
殿中无烛,她却能清晰感知那道视线——像淬了毒的银针,从头顶扎到脚底。
“沈婕妤。”萧玄策的声音裹着龙涎香,“朕要永镇龙脉,不再十年一续。需何代价?”
沈青梧没动,连眼尾都没抬:“万魂献祭,或——”她顿了顿,“一个活着的判官,永镇地心。以魂为锁,以痛为链。”
殿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。
她想象着萧玄策的表情——或许在冷笑,或许在权衡,像只盯着猎物的狼。
“若朕允你永生之位,换你自愿镇守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些,像在哄人,“可愿?”
沈青梧终于抬眼,黑暗里她的瞳孔泛着幽光,是冥途契约觉醒的征兆:“陛下,您不懂。”她一步步逼近,绣鞋碾过满地月光,“判官不是神,是债奴。我若永镇地心,冥途崩,魂无归——您得到的不是太平,是死寂。”
“那你说,朕想要什么?”
“掌控。”沈青梧的指尖擦过他腰间的玉牌,凉得萧玄策皱眉,“连天道,都想捏在手里。”
萧玄策的呼吸顿了顿,突然笑出声:“那你告诉我,谁配做这个‘天道’?”
沈青梧没答。
她退开两步,袖中契约纹突然灼烧起来——是冥途在示警。
是夜,沈青梧沉入冥墟。
老守墓人的残魂裹着黑雾出现时,她正站在地府的断桥上。
残魂的声音像碎瓷片:“血契已动,若有人强夺判官之命……”它突然剧烈扭曲,“九钉将逆噬!届时封印破,地府通道撕裂,阳间阴司同归于尽!”
沈青梧猛地睁眼,冷汗浸透了中衣。
窗外月已西沉,她摸过床头的血笔,在绢上写下“不可活”,火折子一点,灰烬打着旋儿飘向窗外——那是给萧玄策的警告。
钦天监地库里,陆知微的手在发抖。
最后一枚铜钉埋进阵眼时,他的指甲缝里全是血。
“既然你们都要续命……”他割开掌心,鲜血滴在阵心,地面裂开一线幽光,与西苑那口枯井遥相呼应,“那就一起下地狱!”
清梧阁内,沈青梧的右手指突然如遭雷噬。
她踉跄着扶住妆台,铜镜里映出她泛青的脸——契约纹正顺着手臂往上爬,像条活过来的黑蛇。
窗外,九星突然偏移。
她望着天际那抹扭曲的星轨,喉间泛起腥甜。
这局,才刚到最险的牌。
沈青梧的右手指节在妆台木面上抠出月牙形的白痕。
剧痛自指尖窜入骨髓,像是有活物正顺着血脉啃噬她的筋络,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在发抖。
铜镜里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,额角青筋突突跳动,契约纹从手背攀到小臂,黑红纹路像条活过来的毒蛇,正缓缓往手肘游移。
\"小鸢!\"她咬着牙低唤,声音里裹着碎冰碴。
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小鸢掀帘而入时,发梢还沾着夜露:\"主儿!\"
\"去钦天监地库外围,别惊动任何人。\"沈青梧扯下腕间银铃抛过去,\"若见有异动,立刻捏碎它。\"
小鸢接住银铃的手顿了顿——那是沈青梧最珍视的旧物,原是她前世赶尸时系在尸轿上的。
她没多问,福身时裙角扫过满地月光:\"奴婢这就去。\"
门帘落下的瞬间,沈青梧踉跄着扶住案几。
冥途在她识海翻涌,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正攥着她的魂魄往某个方向拽。
她闭了闭眼,咬破舌尖逼出三分清醒,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三支褪色的招魂幡。
幡面绣着的引魂蝶早已褪成淡灰,可当她将幡插在清梧阁四角时,蝶纹竟泛出幽蓝微光。
\"开。\"她咬破指尖,鲜血滴在青砖缝隙里,画出歪扭的符阵。
阴风吹起帐幔,烛火骤然熄灭。
最先出现的是个穿绿裙的小宫女,脖颈歪成诡异的角度,喉间还卡着半枚金簪:\"婕妤娘娘......井底......井底在叫您......\"
\"叫什么?\"沈青梧的声音比阴风更冷。
\"说您该回来了......\"第二个魂魄飘过来,是上个月投井的掌灯姑姑,眼眶里爬满蛆虫,\"那声音......和您师父临终前......\"
\"住口!\"沈青梧猛然抬手,符阵爆出刺目红光。
众魂被震得四散,却仍有气若游丝的声音钻进她耳里:\"青梧......回来......归位......\"
她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那声音,与前世师父被乱刀砍死时,从血沫里挤出的诅咒一模一样。
同一时刻,乾清宫龙涎香烧得正浓。
萧玄策握着奏疏的手突然发颤,心口像是压了块千钧重石,连龙袍下的九龙暗纹都跟着泛出暗青。
他猛地掀翻案上茶盏,青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。
\"霍沉!\"
侍卫统领掀帘而入,靴跟磕在金砖上发出脆响:\"臣在。\"
\"去钦天监。\"萧玄策扯松领口,目光像淬了毒的剑,\"陆知微那老东西,最近总说什么'地脉将崩',朕要知道他到底动了什么手脚。\"
霍沉领命退下时,瞥见皇帝案头压着张绢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