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梁笑道:“曲阳引种了几样新作物,豚豕的饲养也渐成规模。为了让百姓知晓这些新食材的烹制方法,这才琢磨出炒、烤等烹饪门道。休若兄稍待,笼屉中还温着几样点心,稍后奉上。”
荀衍打趣,“三郎何必藏着掖着,不如一并取出,让大家尝个新鲜。”
张梁笑着回答“并非有意藏拙,只是眼下桌上菜肴尚多,待饭后饮茶时,再上点心佐茶,方是适宜。”
荀衍闻言点头,“三郎考虑周到,如此安排确实更为妥当。”
席间,除了荀采喝的是冰镇果汁外,其余众人都小喝了几杯果酒。裴元绍知道刘复酒量不行,一直留意着,果酒都没让他多喝。荀颍吸取了教训,今天也只喝了一小杯,就换成了果汁。
杯盘撤下,烧烤的炭火也被清除,桌案上换上了清茶。
院子中挂起一串灯笼,淡黄色的柔光照亮了夏夜,一群年轻人围坐在一起,谈天说地。
小荀采因为贪嘴吃得多了些,拉着荀颍在院子里散步消食。
几杯清茶下肚后,肚子里空出些位置,正合适品尝茶点。
张梁将笼屉中温着的几样精致茶点端上,金黄的玉米糕、黄绿相间的玉米蔬菜团子、玲珑剔透的玉米饺子、裹了芝麻的酥糕,还有几样造型别致的面果。
张梁远远地喊了一声,“采儿,点心好了!”
荀采闻声,拉着荀颍快步跑了回来。人还未到,清脆的声音先传了过来,“好香呀!可不许背着我偷吃!”
她兴冲冲来到席前,伸手便要取点心,却被张梁轻轻拍了下手背。
“公子为何打我?”荀采撅起嘴,一脸不解。
“饭前须净手。直接用手取食,岂不知病从口入?”张梁温声解释。
荀颍上前牵起她的手:“我陪你去洗手。诸位稍待,给我们留些便好。”众人会心一笑,等着荀采洗手回来。
洗手时,荀采凑近荀颍耳边悄声道,“颍姊姊,你们来之前,公子单独给我一碟虾饺,味道可鲜美了。”
不等荀颍说话,她狡黠一笑,补充道:“不过都被我吃完啦,你别找啦。”
荀颍只微微一笑,并未接话。回到席间,她优雅地端起茶盏,轻吹热气,浅啜一口,目光偶尔扫过桌上茶点,虽不似妹妹那般急切,眼中却亦流露出几分兴趣。
嗑药少年荀豫端起茶盏,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,不禁再次打量起正与荀衍、阮瑀等人交谈的张梁。
荀豫心中最初因为丹药而产生的那点芥蒂早已消散。这人除了劝阻自己服丹令人生厌之外,见识谈吐皆是不凡,能与诸位兄长侃侃而谈,听闻在家主面前亦从容自若,确是难得之才。
城中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,在夜空中悠悠回荡。陈留四友见状起身告辞,准备回城中谒舍休息。
“夜色已深,如今已是宵禁,几位不如就在寒舍客房歇下,明日再行不迟。”荀衍热情留宿。
几人喝了酒,犯了宵禁出门也是不方便,旁边就是客房,休息倒也方便,陈留四友从善如流,跟着仆役进了房。
张梁坐在桌前,这才有时间打开裴元绍带回来的书信。
魏超的书信,与裴元绍口述de消息基本一致,蔡家的行李辎重预计六月中旬可以全部装车启程,有张合、关羽、典韦三人押运,沿途安全不用操心。
张合倒还好,孤家寡人一个;典韦与老母亲分别两月有余,关羽双亲的骨灰还没安葬,都等着他们回去处理。
徐奉也托魏超附了一封短信,信里除了他承诺的襄邑县之事,还列了一张单子,前来索要酒水茶叶与玻璃镜。
张梁将徐奉的信丢在一边,这死太监眼里只有钱,纸张这种战略物资却是半点没提,不过既然要借他之手办事,只要索求不太过分,给他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也无妨,能办事的太监便是好太监。
如今襄邑之事,只等赵咨那边把证据链坐实,拿下襄邑应当不成问题。
蔡邕的信很长,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。信中提及他已与中常侍吕强私下会面,给他带去了张梁备的礼品,双方初步达成默契。只等他整理好弹劾中常侍程璜与太尉张颢等人贪腐勾结的奏章,吕强将确保奏章直抵天听,不被程璜等人中途拦截。
自吕强巡行冀州回宫,进贡了不少曲阳特产,又代表皇帝在太平号与曲阳联盛号里占股,如今是皇帝的钱袋子,圣眷正隆,说起话来比起历史上也更有分量。蔡邕或许可以免于流放朔方--按张梁的谋划,吕强争取让蔡邕流放辽东,然后被自己在冀州截下来,应当是可以操作的。
收起几封信,张梁吹灭蜡烛,安心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清晨,张梁为阮瑀、吴懿与高干各准备了一匣子礼物——每人都是一套上等文房四宝、一面玻璃镜、几包雪白细盐与两坛白酒,少不了的自然还有他的诗文集。
吃过朝食,张梁几人将阮瑀三人送到谒舍,与护卫会合后,陈留三友踏上了回家过节的归途。
送别友人后,张梁前往城中正在装修的几家铺面,查看装修进度。
荀家出让的三家铺面,店里都有自带的装潢,前台和门厅都不用更换,只需要在铺子里做好隔断,摆上货架就能上新营业。其中一家进度最快,室内的货架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,只等招牌雕好就能开张。
张梁挑选出六个识字的护卫,留守颖阴照看店铺,嘱咐他们等专业掌柜与伙计到位后,就转岗成为铺面安保。
安排妥当后,张梁借着马车掩护,从系统中倒腾出几台风扇带回荀府。
半年节在即,荀府已迎来不少宾客,荀家几个年轻一辈今天没去私学,都在家中接待客人。
荀衍见到张梁几人归来,迎上前道,“三郎,家父在正堂,正寻你呢。”
“早晨刚去送别阮兄几人,不知荀公相召,还请见谅。”张梁告了个罪,示意裴元绍等人把风扇搬进荀府去,随口问道,“今日怎的不见颍公子?”
荀衍见到风扇正要夸赞,突然听他问起妹妹荀颍,顿时面色一怔。
今天府上有不少外客携了女眷到访,荀颍自然是要在内宅里招待女客,不便再以男装示人。
他略一沉吟,说道,“他正在别处招待嘉宾,我们先去见父亲。”
荀棐与荀彧几人正在正堂左侧的 耳房里,与几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畅谈。张梁与他们拱手致意,跟着荀衍快步走向正堂。
堂内宾客倒是不多,荀绲正与几位文士品茶寒暄,钟瑜也在其中。
东首上席坐着一位老人,肤色白皙,高鼻深目,下巴上蓄着两尺有余的白须,相貌与时下的汉人迥异。他身着海青色方袍,头顶却是顶着一个大光头,与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”的传统观念格格不入,看起来颇为怪异。
老人身边有一位和他长相七分相似的中年人,想必是他的晚辈子侄。
荀绲招手说道,“三郎,快来见过几位当世名士。”
张梁走到荀绲身边,向堂上几人恭敬行礼,“钜鹿张梁,见过诸位长者。”
荀绲拉着张梁,向众人介绍,“这位便是我与你们提起的青年俊杰张梁,乃是留侯之后,文才武艺皆精,永字八法便是出自他手。”
经过荀绲的引荐之后,张梁这才知道,今天堂上的这几位都不是寻常人物:许县陈纪陈元方、长社钟瑜钟元珪,这两人的长辈--陈寔、钟皓与荀绲之父荀淑,并称颍川四长。
长白胡须的光头老者,是西域佛学大师安世高,在本朝主职翻译佛经。他身边的中年人,正是其子安仁洛。
张梁一一见礼后,命人将风扇摆放妥当,召来仆役摇动把手。习习凉风顷刻驱散暑热,众人都是啧啧称奇。
荀绲笑道,“三郎此子,不仅文武双全,更是通工造,晓农事。这手摇风扇便是他一手打造,前日更是预警,今秋恐有蝗灾,提出不少防治之策。”
陈纪闻言关切道,“飞蝗之患,我等亦有所察。仲慈兄可否将治蝗之策与我等一同参详?”
“自当如此,我已抄录数十份,准备半年节后分送各县,晚些时候可去书房一观。”
钟瑜与张梁早已见过,他的防蝗对策早已让人快马送回了长社。下首的老和尚安世高笑盈盈地看着张梁,并没有说话。
见礼已毕,荀绲见张梁今天难得的有些拘束,干脆叫过荀衍,“休若,你且为三郎引见同来的青年才俊。”
张梁跟着荀衍离开正堂,顿时心情都放松了不少,长长出了一口气。
荀衍调笑道,“三郎,不料你也会有紧张之时。”
张梁笑着摇头,“休若兄莫要取笑,满堂皆是德高望重的长者,任谁置身其间,岂能不心怀敬畏?”
说笑间,二人走进耳房。
荀衍向房中几位年轻人介绍道,“诸位,这位便是自钜鹿游学而来的张梁张公子。”
一位气质沉稳的及冠青年率先起身,拱手说道,“在下长社钟繇,字元常,见过张公子,愿与公子讨教永字八法。”
身旁另一位眉目清朗的青年,也随之见礼,“许县陈群,久仰张公子大名。”
最后一位青年容貌尤为特别,虽也是高鼻深目,却比正堂中的安世高与安仁洛多了几分汉人特征,显然是混血所致。他含笑拱手,“在下安思帕,见过张公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