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藜书社的喧闹鲜活,是万千黎庶对知识的朴素渴望;东观的清雅矜贵,是士族阶层对文化的精致追求。
张梁驻足其间,望着这番景象,嘴角泛起一丝笑意——这,正是他想要的。
日后后院之中文会一开,士族子弟的经纶满腹,将遭遇寒门学子的锐利锋芒;世家的礼法规矩,会碰撞草根的鲜活见地。
或许有人会沦为士族的附庸,但一定会有人,在思想交锋的泥泞中,淬炼出耀眼的锋芒,昂然崛起!
开业典礼过后,魏老爷子与魏县令等一众曲阳官员便先行告辞离去,两位兄长张角、张宝见诸事安排妥当,又有马元义坐镇,也放心离去。
甄逸、刘惠与崔琰三人,则被张梁引到东观书斋雅致的二楼。
甫一登楼,甄逸便佯作不满地埋怨道:“好你个张郎君!昨日竟不带我等来此宝地开开眼界,忒不够意思!今日开业,人声鼎沸,哪及昨日清幽静雅?”
张梁拱手告罪:“昨日忙于筹备开业琐事,确是小子怠慢了。不知甄兄何时返程?若明日方走,小弟晚些时候愿与诸位兄长去一处清雅所在,保准不虚此行。”
甄逸眼睛一亮:“哦?可有美酒佳人?”
“呃...”张梁面露窘色,“甄兄说笑了,小子尚未及冠,何来佳人?不过,确有上佳美酒相待。”
“比之上次所饮的琼浆如何?”甄逸这位老酒饕,瞬间抓住了重点。
“张郎君拿出来的,定然不会叫人失望。”崔琰微笑着捧了一句。
“等会儿几位兄长一试便知,我先去楼下看看客人。”张梁卖了个关子,准备移步下楼。
三人兴致颇高,自然免不了在书斋备好的素宣上挥毫泼墨,留下数幅墨宝。
张梁暗喜:会写你们就多写点,这可都是积分啊!
他面上却谦逊道:“几位兄长墨宝生辉,令书斋蓬荜增光!稍后一试便知美酒滋味,容我先去楼下照应片刻。”说完,便借故抽身下楼。
待书社人流渐疏,已近黄昏。张梁与甄逸、刘惠与崔琰三人,出了东观书斋,来到隔壁的太清楼。
楼内陈设古朴雅致,架子上满是各式陶瓷茶具与茶叶。
几间雅室以竹帘分隔空间,空气中氤氲着一股若有似无的、令人心旷神怡的茶叶清香,与书斋的墨香截然不同。
“咦?此香...非兰非麝,清透醒神,是何物?”崔琰率先察觉,好奇问道。
张梁含笑引众人登上二楼雅座:“此乃茶香。今日请诸位兄长品鉴的,便是此物。”
说话间,他已摆好素白瓷盏与茶壶,案头小火炉上的山泉水正咕嘟作响。
甄逸看着小巧的瓷盏和罐子,略感新奇:“茶?可是《神农本草经》所载之‘荼草’?那茗粥和茶汤可不好喝。张郎君招待我们的,莫非便是此物?”
“甄兄稍安,此茶非彼寻常苦荼。”张梁一边温着茶具、从罐中取茶,一边解释,“此乃小弟偶得秘法,精心焙制而成。”
热水冲泡开红茶,清雅的香气顿时浓郁起来,沁人心脾,张梁将茶水倒入茶盏。
“请。”张梁率先举盏。
几人将信将疑,学着张梁的样子,观其色,闻其香,轻吹几口气后,小啜一口。
初入口只觉得比起茗粥那五花八门的调料味要清淡许多,咽下去之后,一股回味甘甜自舌尖弥漫开来,直透心脾,令人精神一振,口舌生津,回味悠长!
“妙!妙极!”甄逸双目放光,忍不住又饮了一口,细细品味,“初尝似苦,转瞬回甘,清冽通透,涤荡烦忧!此物确非凡品!刘兄、崔兄,快尝尝!”
刘惠与崔琰也各品一盏,皆露出惊异赞赏之色。
刘惠点头道:“清心醒脑,回味无穷,甚好!”
崔琰则闭目感受片刻,赞道:“香气清幽,滋味醇和,确有涤尘静心之效,于读书明理大有裨益!”
看着三人陶醉的神情,张梁适时道:“此茶不仅滋味独特,更能提神醒脑、消食解腻、清心明目。小弟已命人在山中择地试种,只是产量极为稀少,焙制亦需时日。”
甄逸作为大商贾的敏锐嗅觉立刻被激活了!
他放下茶盏,目光灼灼地看向张梁:“张郎君!此等仙品,岂能独享?”
“我甄家商路遍及中原,此茶若由我甄氏经营,必能风靡士林豪族!价格好说!郎君手中有多少,我全要了!有多少,要多少!”
张梁心中暗笑,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:“甄兄厚爱,小子感激。只是此茶培植不易,焙制更需独门手法,眼下存量实在有限...”
“无妨!无妨!”甄逸大手一挥,急切道,“首批有多少?我愿以重金求购!后续产出的,也请郎君务必优先供给甄氏!价格嘛...”
他略一沉吟,报出一个令刘惠、崔琰都为之侧目的高价,“此等仙品,当以金论!斤茶斤金!郎君意下如何?”
张梁故作沉吟片刻,才缓缓点头:“甄兄诚意拳拳,小子岂能拂意?只是此茶极珍,首批只能匀出二十斤。至于后续...待产量稳定,自当优先供给甄氏商行。”
“好!一言为定!”甄逸大喜过望,仿佛已看到这仙茗在洛阳引发轰动、千金难求的景象。
“二十斤就二十斤!我这就立下字据,预付定金!” 他深知此物奇货可居,生怕张梁反悔,立刻吩咐人去取来文房四宝立契约。
趁热打铁,张梁又变戏法般从后堂端出几个小坛,拍开泥封,顿时酒香四溢。
“此乃不同窖龄之白酒,请甄兄品鉴。”张梁笑道。
甄逸见酒起兴,逐一品评,更是赞不绝口,豪气干云地又追加了一笔价值百万钱的酒水订单!
不多时,三人酒劲上涌,已是醺然入睡。张梁让裴元绍与李孚将三人护送回谒舍小院安歇。
他则留在家中,盘点了两家书社的首日营收,待账目汇总完毕,饶是他有所预期,也不禁吃了一惊。
青藜书社虽走的是平民路线,仅靠象征性的入门费、少量借阅租金和文具的售卖,今天竟也积攒了数千钱!
虽说是首日开张,人数会多一些,这远超预期的数字,无疑昭示着曲阳底层百姓对知识的渴求,文风之盛可见一斑。
东观书斋的进项则更为惊人!那些标价动辄数千、甚至上万文的精装典籍与华美文房,首日竟售出数百份!
士族豪强的购买力令人咋舌,看着这丰厚的利润,张梁心中大定——“以东观养青藜”的造血计划,开局便展现了强大的可行性,实施起来全无后顾之忧。
翌日清晨,甄逸与刘惠启程返回毋极县。
临行前,甄逸带走了那珍贵的二十斤“仙茗”,并爽朗道:“张郎君,酒水之费我今日回去便让管事带人送过来!正好见识见识你那专司运输的车队手段!”
崔琰却未与之同行,他向张梁辞行道,“张郎君,在下需先往恩师(郑玄)府上一行。若郎君之事能得恩师首肯,琰定当折返曲阳,再续前议。”
“崔兄稍候。”张梁留他在东观书斋稍坐,转身入内,不多时捧出一个精致的樟木匣,“此乃小子汇编郑师已问世之着作,印制而成的纸本,烦请崔兄代为转呈郑师。”
崔琰打开匣盖,只见最上方几册赫然是老师的《针膏肓》、《起废疾》、《尚书大传注》、《周官注》,装帧虽不奢华却极显庄重。
他心中感动,抱拳深揖:“琰先行谢过郎君厚意!”
正要登车,裴元绍又扛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放上了车厢。
“崔兄,”张梁指着箱子,“箱中是小子备下的一些文房用具,聊表心意。近日曲阳诸事缠身,小子暂不便远行,一切有劳崔兄了。”
他心中还惦记着自己的真心人,那位即将到来的SS级武将。
“张郎君放心!后会有期!”崔琰拱手作别。
“后会有期!一路顺风!”张梁挥手目送马车远去,心中对郑玄一方的回应充满期待。
青藜书社已不复昨天开业的喧嚣,只有二十余名蒙童在先生指导下识字诵文——更多的幼童由于父母要劳作或是上工,已被送入县办稚舍。
东观书斋则依旧是人头攒动,求学士子往来于一、二楼之间,书香弥漫。
下午,甄家的管家领着两台车,十几骑,押着买酒的货款到了。
收钱入库,张梁让系统安排发物流去甄逸府上,让甄家管家回去准备接货。
几天安稳日子转瞬即逝,这日正午,阳光正好。
青藜书社门口忽闻一阵清脆急促的鸾铃声由远及近。
只见一辆青幔马车,在车夫的驾驭下,稳稳停驻。
门口晒太阳的裴元绍见有客人到,赶紧进来禀报,张梁跟他出门相迎。
车帘掀开,一位身形清瘦、精神矍铄的中年人利落地跃下车来。此人三十来岁,面容清癯,一双眸子精光如电,仿佛能洞悉人心肺腑。
他身着半旧却洁净的葛布深衣,脚踏麻履,肩挎一个鼓鼓囊囊、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布囊,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卓然超脱之气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