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生,因瘟疫外逃的流民已至城外,小子兄长身为县丞,守土有责,小子斗胆留书与先生,请先生为百姓计,出山治政。”张梁赶紧转换话题,说起正事来。
“你信里既已知道我为何辞官,何必再来劝我。我这几日去过城北疫疠所,事情办得不错,有我无我,影响并不大。”田丰一本正经的捧哏。
“先生,圣人穷于陈蔡之间,绝粮七日,仍弦歌不衰。先生避阉宦而弃一县生灵,岂不闻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”
田丰闻言,却面色凝重,“圣人言,邦无道,则可卷而怀之。庙堂之上,阉竖弄权,禁锢忠良,纲纪废弛!我已是困蹇之至,不如归守田园,独善其身!”
“独善其身?先生此言差矣!修齐治平,乃人之所向。先生因那朝堂之上宦官专权,欲与浊世隔绝,忍见流民四起,瘟疫遍地。若是郡中百姓尽染疫病而死,白骨露于野,独善其身又从何说起?”
“兼济天下?谈何容易!宦官当道,政令不行。田某即便出山,恐亦是徒劳,甚至如李杜二公一般,因党锢之事,身死人手,于事何补?”田丰顺势发泄着心中的愤恨。
“孟子曰: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!宦官专权于庙堂,固然是国之大害,然则灾民倒毙于乡野,是民本动摇。根基若倾覆,纵有朝一日清除了阉党,这天下,还剩何物?”
“你接着说,我听着。”田丰笑而不语,他昨晚看完信,思虑至半夜才睡着,不然也不至于晚起。
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才宁。今司隶疫起,钜鹿流民塞道,唯恐民本将绝。我下曲阳虽是一县城,却也有救民之心,车马队已于昨日南下,接引流民进城;于城北建疫疠所,收纳流民;山地伐木开荒,城中建工坊安置流民。先生忧心朝堂积弊,其根源之一,不正是民生凋敝,根基不稳,才令宵小有机可乘?”
“嗯,”田丰听得直点头,“你信中有一句话,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,深得我心。”
“救灾恤邻,道也。巨鹿乃是你我桑梓之地,涌入之流民亦是我大汉子民,先生威望素着,朝野闻名,又通晓政务,我兄长虽忝为县丞,然年纪尚轻,阅历不足,若非先生挺身而出,协调物资,安抚流民,遏制疫病,恢复秩序,则巨鹿危矣!此非为宦官效力,此为救民于水火,护我冀州生民之元气!”
田丰坐在榻上,捋着颏下的胡须,并没有没说话。
张梁说得起劲,从榻上起身,深深一揖:“元皓先生,修齐治平之道,便在眼前;民贵君轻之理,正待践行;救灾恤邻之义,刻不容缓!巨鹿百姓,翘首以待!望先生收起独善之心,行此兼济之举。请为钜鹿之民,担此千钧重担!此非委身浊世,此乃护佑一方生民,方不负平生所学,不负仁人之志。”
张梁说完,见田丰依然没有反应,我的词已经说完了,大佬你不是之前就说要跟我们走么,怎么没反应了。
田丰此时并没有看他,他的目光穿过窗棱,望向了远处,风吹散了云,太阳就该出来了。
“若我此时仍不答应,你还有没有下文?”田丰折起心剑,缓缓问了一句。
张梁挠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,“先生,剩下的只有骂文了,你也要听么?”
“一起说说吧,我任侍御史时,从来都是我骂别人。”
“那,小子便得罪了。”
“你尽管说。”
张梁清了清嗓子,指着田丰的鼻子,一声惊雷起:“田丰,你这腐儒,人言你侍母至孝,你看看这群百姓,拖家携口,逃亡至此。世人皆有母,你怎能忍心看着他们陷于水火之中。你只顾一己私名,心中毫无家国大义,曲阳百姓若死于疫病,尽是你田元皓见死不救所致!有朝一日你终老黄泉,有何面目......”
“行了行了,”田丰连忙打断他,“幸而我昨夜便准备答应你们出山,不然被你一通骂,能被你气得半死。”
“先生,小子本来不准备说的,是你非要听,我也很无奈。”
田丰从榻上起身,“我便与你们同去,但是有个条件。”
张角拱手说道,“先生请讲。”
田丰抖了抖信封:“这纸,要任我取用。”
“能请先生出山,是我等之幸,是曲阳之幸,更是百姓之幸。些许纸张,听君裁用。”张角忙不迭的说。
家仆去村口叫了裴元绍,两人牵着马过来。
田丰是知兵之人,一眼便看到了双边马镫与高桥马鞍的价值,“张县丞,此物是何人研制,将研制之人看押起来,问清楚是否有告诉外人研制之法。”
张角:???田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,我为什么要关押我三弟。
“田先生,此物乃舍弟张梁研制,今日才刚拿出来。”
田丰看向领头的张梁,“张梁,这马镫与马鞍可是你所制的?”
张梁和裴元绍共乘一匹马,身后多了个男人,感觉怪怪的,听到身后田丰叫他,回头却只能看到裴元绍的宽阔胸膛。
“正是,田先生有何指教?”
“我汉人擅步战,不善骑射,弓马不如草原人娴熟,这马镫与马鞍只能让我们拉近与草原人骑射之差距。此时尚不是出现的时机,若是有便于瞄准的单人劲弩,倒是可以打造一批出来。”
别看田丰是一介文人,若不是因为袁绍早早将他的戏份杀青,他的计策一个都没用上,三国最毒文士,他也是有资格争一争的。
他曾经建议袁绍抢先挟天子以令诸侯,占据道义优势;官渡之战初期,袁绍兵十万,曹操兵三万,他提出发挥骑兵优势,“救右击左,救左击右”,进行袭扰战,使曹军疲于奔命,士气崩沮;在袁曹对峙时提出“乘虚迭出,专烧粮仓”,计划定时破坏曹操统治区域的农耕,使操统区民生自动崩溃;更是在曹军攻张绣与伐刘备时,两次劝说袁绍偷袭许都。
袁绍随便启用其中一条,都不会是大败亏输的结局。然而曹操很幸运,田丰恃才傲物,得罪了同为袁绍谋臣的审配与郭图,两人联手打压他,在袁绍面前进谗言,导致他的谋略多不被接受,后来更是因此被袁绍所杀。
若是集齐田丰贾诩李儒程昱,那画面不要太美好,毓婷都没这么能杀,不敢想,真的不敢想。
张梁一听单人弩机,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嫩了,只想着配合弓箭使用,“田先生,弩机咱也研制了几把,不过不多,等此番瘟疫过了,就叫匠人照着打造,若是好用,便献与朝廷。”
此时不像后来,网购都能买到弓弩,汉律规定“民不得挟弩”,违者流放,东汉延续此政策,私藏弩机等同谋逆?,不过如今张角是县丞,可以自圆其说,以公府研制军械的由头生产。
田丰点头,“弩机可在曲阳,若在,回去你就拿给我看看。”
“好咧!此弩机可由单人上弦,马背上可用,名为骑弩,可射一里地,精铁箭头可破重甲。”张梁迅速从系统里兑换了两把弩,存着没提出来。
田丰没说话,但是神情有些难掩的激动,他挥舞马鞭催动马匹,“驾!驾驾!”
歘一下就从张梁身边飞驰而过。
“三郎,田先生知道咱们住在哪里不?”裴元绍问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。
“放心了,田先生肯定会在门口等我们。大兄,你们先回去,我和老裴晚一点到。”
又两匹马从身边掠过。
南城门外,与卫兵问了一声,骑马先行的三人已经进城去了。
“三郎,我走回去,你先与大郎君他们会合。”裴元绍翻身下马,张梁策马前行,直奔县牙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