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镇的轮廓在暮色中静默,往昔此时应有的炊烟与喧嚣被一种死寂般的宁静取代。镇口那棵老槐树下,不见纳凉闲谈的乡邻,唯有几片被风卷起的枯叶,打着旋儿,无声地诉说着不祥。
林枫与木老对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底深沉的凝重。无需多言,两人身形再次加速,如同两道轻烟,悄无声息地潜入镇中。
街道上空无一人,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有些门板上甚至还残留着新鲜的刀劈斧凿痕迹,以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点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与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惧。
“去小院!”木老低喝一声,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。
两人不再隐藏,身形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。林枫强忍着经脉因过度催动星辉而传来的阵阵刺痛,将感知提升到极限。星痕在他丹田内微微旋转,散发出清冷的光辉,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洞察力远超常人。他能“听”到那些紧闭的门窗后,压抑的呼吸与恐惧的心跳。
终于,靠近镇子边缘那处熟悉的独立小院映入眼帘。
竹篱笆倒塌了大半,院门破碎,院子里晾晒的草药被践踏得一片狼藉,那三间木屋更是门窗洞开,里面隐约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,以及几声不耐烦的呵斥。
“妈的,那老东西和小丫头能藏到哪儿去?还有那个姓林的小子,到底死没死?”
“阁主下令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尤其是那小子,身怀异宝,绝不能放过!”
“再搜!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!”
是暗影阁杀手的声音!他们果然找到了这里,而且正在搜寻阿秀和可能与林枫相关的线索!
木老目眦欲裂,阿秀是他唯一的牵挂!他怒吼一声,身形如苍鹰般扑入院中,黄铜烟袋带起凌厉的劲风,直取离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后心!
“老家伙,你终于回来了!”那杀手似有所觉,猛地回身,手中淬毒短刃反手撩向木老手腕,动作狠辣刁钻。
“砰!”
烟袋与短刃相交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木老含怒出手,劲力澎湃,那杀手虽挡住了这一击,却也被震得连连后退,气血翻涌。
与此同时,另外四名在屋内屋外搜索的杀手也闻声冲出,见到木老和林枫,眼中顿时爆发出嗜血的光芒。
“抓住他们!”
五名杀手,配合默契,瞬间结成阵势,将木老与刚刚冲入院中的林枫围在中心。刀光闪烁,毒镖暗器如同毒蛇吐信,从各个刁钻角度袭来。
木老虽武功高强,但毕竟年迈,又要分心护住身后的林枫,一时间竟被五人联手逼得有些手忙脚乱,险象环生。那黄铜烟袋舞得密不透风,叮当之声不绝于耳,格开大部分攻击,但仍有一柄毒刃擦着他的衣袖而过,划开一道口子。
林枫站在木老身后,脸色苍白,呼吸急促。眼前的战斗,速度与力量都远超他目前身体能应对的极限。他拥有源自星痕的玄奥感知,能清晰地“看”到每一个杀手的动作轨迹、力量运转的薄弱点,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。
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不!不能再这样下去!
林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他猛地一咬舌尖,剧烈的疼痛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,同时,他不再去试图控制身体做出复杂的闪避或攻击动作,而是将全部的心神,所有的意志,尽数灌注到丹田那旋转的星痕之中!
沟通它!引动它!像在坠龙岭石林那样,像在面对地龙蚯时那样!
“嗡——!”
星痕感受到了主人强烈的意志与危机,骤然爆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璀璨的光芒!一股远比之前凝练、精纯的星辰之力,如同决堤的洪流,猛地从丹田喷涌而出!
但这一次,林枫没有试图去驾驭这股力量流转周身,他知道那会瞬间冲垮他脆弱的经脉。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、最直接,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方式——释放!
他将这股澎湃的星辉之力,沿着双臂经脉,强行逼至双掌!
“木老,退开!”林枫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。
木老虽不明所以,但出于对林枫的信任,还是硬生生承受了侧面袭来的一掌,借力向后飘退半步。
就在这一刹那,林枫双掌猛地向前平推!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没有绚丽夺目的光华。只有一片朦胧的、如同月华般清冷的星辉,以他的双掌为中心,无声无息地向前扩散开来。
那星辉看似柔和,却蕴含着星辰固有的冰冷、沉重与寂灭之意!
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杀手,首当其冲。他们的刀锋触碰到那层看似薄弱的星辉,竟如同砍中了万载玄铁,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,再也无法寸进!紧接着,那星辉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,沿着兵刃,瞬间蔓延至他们全身。
“啊!”
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。
那两名杀手保持着前冲挥刀的姿势,僵立在原地。他们的身体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的石质光泽,眼眸中的神采如同风中的残烛般熄灭。不过眨眼之间,两个大活人,竟化作了两尊栩栩如生、却毫无生命气息的石雕!甚至连他们脸上那狰狞的表情,都凝固得清晰可见。
星辉秘术·刹那石陨!
这是林枫在星殒碑前,从那浩瀚星辰意蕴中领悟出的,属于星痕之力的初步运用法门之一!引动星辰寂灭、万物归墟的一丝真意,将生机强行剥夺、固化!
剩下的三名杀手,包括那名与木老对了一招的首领,全都骇然止步,如同见了鬼一般,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两尊同伴化作的石雕,又看向那个脸色苍白如纸、摇摇欲坠,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青年。
这是什么妖法?!闻所未闻!
恐惧,瞬间压倒了贪婪。
“撤!快撤!”杀手首领声音颤抖,再不敢有丝毫停留,转身就欲逃离这个诡异的小院。
“现在想走?晚了!”木老岂会放过他们?他虽也震惊于林枫那神鬼莫测的手段,但反应极快,黄铜烟袋化作索命黄光,直取杀手首领背心要穴。
另外两名杀手见状,更是魂飞魄散,不顾一切地分头向院外窜去。
林枫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,眼中厉色一闪。他不能放走任何一个!否则后患无穷!
他再次强行提聚起丹田内仅存的一丝星辉,屈指连弹!
“咻!咻!”
两道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星辉光束破空而出,精准地没入那两名逃跑杀手的后心。
两人身体一僵,扑倒在地,抽搐了两下,便再无声息。
而另一边,木老也以绝对的实力,将那心神已乱的杀手首领毙于烟袋之下。
小院内,瞬间恢复了寂静。
五名暗影阁杀手,两尊石雕,三具尸体,横陈于地。晚风吹过,带着浓重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。
“噗——”林枫再也支撑不住,喷出一口淤血,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。
木老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他,急忙探其脉象,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。林枫体内经脉因强行催动远超负荷的星辉之力,已然出现了多处裂痕,气息萎靡到了极点,比刚从山上救下来时还要糟糕。
“你这孩子……也太乱来了!”木老又是心疼又是后怕,连忙取出银针,封住林枫几处关键穴道,又喂他服下一颗保命丹丸。
“阿秀……阿秀她……”林枫抓住木老的手臂,艰难地问道。
就在这时,院子角落那口用来蓄水的大缸盖子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,一双惊恐未定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。
“爷爷……林大哥……”
是阿秀!她竟然一直藏在水缸之中!
木老和林枫同时松了口气。
阿秀从水缸里爬出来,浑身湿透,小脸煞白,看到院中的惨状,更是吓得瑟瑟发抖,但还是强忍着恐惧跑到林枫身边,带着哭腔道:“林大哥,你怎么样?你流了好多血……”
“我没事……”林枫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,随即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……
当林枫再次恢复意识时,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张熟悉的竹榻上。窗外天色已亮,柔和的晨曦透过窗棂洒落进来。
他动了动,浑身如同被碾碎般疼痛,尤其是经脉,更是传来火烧火燎的感觉。但与此同时,他也感觉到,丹田内的星痕依旧在缓缓旋转,虽然光芒黯淡,却持续不断地释放着微弱的星辉,如同最耐心的工匠,一点点修复着他受损的躯体。那种修复的速度,似乎比之前又快了一丝。
“你醒了?”木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,带着一丝疲惫。他正坐在桌旁,擦拭着那杆黄铜烟袋,桌上放着已经空了的玉盒——里面的龙涎草显然已经被他用掉了。
“木老,阿秀她……”
“她没事,受了些惊吓,我让她先去隔壁休息了。”木老放下烟袋,走到榻前,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枫,“你可知你昨日有多凶险?若非龙涎草药力及时护住你心脉,你这条命就算捡回来,也彻底废了!”
林枫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当时情况紧急,别无他法。”
木老叹了口气:“我知你是为了救我们。你那‘星痕’之力,确实神异非凡,竟有石化生灵之能……但力量越强,反噬越重。在你本源未复,经脉未固之前,绝不可再如此强行催动,切记!”
林枫郑重地点了点头。他亲身经历了那反噬的可怕,自然深知其中利害。
“暗影阁接连失手,恐怕不会善罢甘休。”木老眉头紧锁,“这青石镇,我们不能再待了。”
“我们去哪里?”林枫问道。经过昨日一战,他深知自己与木老已是一条船上的人。
木老目光投向窗外,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,望向了遥远的天际,缓缓吐出一个地名:
“苍云城。”
“苍云城?”
“嗯。那是方圆千里内最大的城池,龙蛇混杂,势力盘踞,反而更容易隐藏。而且……”木老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追忆,“那里有我的一个故人,或许能打听到更多关于‘星痕’,以及近年来天外异动的消息。更重要的是,炼制‘生生龙髓丹’所需的一味主药‘云霖花’,只有苍云城的‘百草阁’可能有存货。”
寻找丹药,打听消息,隐匿行踪。苍云城,无疑是当前最好的选择。
林枫没有异议。他需要力量,需要答案,需要找到失散的同伴,需要弄清楚源海的命运。这一切,都促使他必须走向更广阔的世界。
“好,我们去苍云城。”林枫的声音虽然虚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青石镇的平静已被彻底打破,鲜血与死亡浇熄了最后的安宁。前路注定荆棘密布,杀机四伏。但林枫的眼中,那缕星火已然点燃,并将以这残破之躯为薪柴,终成燎原之势。
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一个镇民惊恐的声音响起:
“木老先生,不好了!镇子外面……来了好多黑衣人!比昨天多得多!他们把镇子给围住了!”
林枫与木老的脸色,瞬间阴沉到了极点。
暗影阁的报复,来得比想象中更快,更猛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