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冥老祖与其党羽的湮灭,并未在这片虚空留下任何痕迹,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。然而,那弥漫不散的、令人窒息的悲痛与暴怒,却如同实质的阴云,笼罩着混沌星宫,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目睹方才那一幕的人心中。
林枫悬立于定星盘指针基座之上,周身气息依旧混乱而狂暴。那漆黑与赤红交织的混沌能量如同失控的怒龙,在他体外奔腾咆哮,将他映衬得如同从混沌深渊爬出的复仇魔神。他一动不动,唯有那双蕴含着毁灭风暴的眸子,死死地盯着南宫婉消散的那片虚空,仿佛要将那片空无看出花来,要将那飘散的光粒重新凝聚。
星宫之内,一片悲戚。南宫明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千岁,佝偻着身躯,老泪纵横,无声地呜咽着。巫祭、磐等人亦是面色沉重,低头默哀。影刹的复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芒,沉默不语。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悲伤与对林枫状态的深深担忧。
星灵启明的虚影漂浮在不远处,星光明灭不定。它能感受到林枫道基的剧烈震荡,那原本圆融的混沌大道,此刻被极致的负面情绪侵蚀,如同美玉蒙尘,神铁生锈,正滑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深渊。它试图传递安抚的意念,但那意念如同泥牛入海,被林枫周身那狂暴的气场轻易撕碎。
“林尊……” 启明发出无声的叹息。它知道,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。唯有那既定目标,或许能成为暂时牵引这头失控凶兽的缰绳。
就在这时,林枫动了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僵硬地,转过了身。目光从那片空无,移到了脚下正在微微震颤、光芒因他力量性质的突变而变得晦明不定的定星盘上,最终,投向了那指针所指的、混沌深处归墟之力涌动的方向。
他的眼神,依旧混乱,充满了毁灭的欲望,但在那毁灭的深处,一种更加极端、更加偏执的“执念”正在疯狂滋生——复仇!向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复仇!向这无情的大道复仇!向那吞噬一切的归墟复仇!
这执念,取代了悲痛,化作了支撑他此刻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,也成为了他扭曲力量的新的核心。
“归……墟……”
沙哑、冰冷,仿佛两块生锈金属摩擦的声音,从林枫喉间挤出。他没有看星灵启明,更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对那冥冥中的宿命宣战。
“你夺走她……我便……撕碎你!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抬起双手,不再是之前那种引导、润泽的姿态,而是如同凶兽攫取猎物般,狠狠插入了定星盘指针基座那圈刚刚被激活的符文之中!
“嗡——!!!”
定星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尖锐刺耳的悲鸣!庞大的罗盘本体剧烈震动,刚刚亮起的星辰刻痕光芒乱闪,仿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甚至崩解!
林枫不再温和地注入源核之力,而是以一种近乎掠夺和强暴的方式,将他那变异了的、充满暴怒与毁灭意志的混沌能量,疯狂地灌入定星盘的核心!
他不是在“唤醒”,而是在“驾驭”!再以自身疯狂的意志,强行命令这件远古圣器,为他所用!
“林尊!不可!如此强行催谷,定星盘会提前彻底崩毁!您自身也会……” 星灵启明大惊,意念急促传来。
“崩毁?”林枫猛地扭头,那双混沌血眸盯向启明,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扭曲的弧度,“那就让它崩毁!只要能载我入归墟……只要能让我靠近那所谓的‘源海之心’……万物皆可毁!万物……皆可杀!”
他的意念充满了癫狂的毁灭欲,让星灵启明都为之语塞。
随着那狂暴力量的疯狂注入,定星盘发生了诡异的变化。它不再散发出恒久稳定的气息,反而开始弥漫出一股与林枫同源的、躁动不安的毁灭波动。暗金色的盘体上,开始浮现出一道道如同血管般凸起的、漆黑与赤红交织的纹路,那根巨大的指针,更是剧烈颤抖着,指向归墟方向的光芒变得异常刺目和不稳,仿佛一柄即将脱鞘而出的、饱饮鲜血的魔刃!
定星盘,这件象征着“恒定”与“秩序”的星神遗宝,竟在林枫暴怒力量的侵蚀下,开始朝着一种临时的、极不稳定的“毁灭兵装”形态转化!
“以怒为薪,燃星盘为炬……照亮……黄泉路!”林枫仰天狂笑,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悲怆与疯狂。
他不再需要星灵启明的指引,那癫狂的执念与变异的力量,仿佛让他与归墟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吸引力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在那混沌深处,有一股庞大无比、冰冷死寂、却又带着某种“共鸣”的力量在召唤着他,吸引着他这同样走向毁灭边缘的存在。
“星宫!”林枫猛地转头,那疯狂的目光扫过星宫内的众人,声音如同寒冰,“原地待命!若我……不回,尔等……自寻生路!”
“林枫!”南宫明远嘶声喊道,还想说什么。
但林枫根本不再理会。他脚下的定星盘已然被他的力量彻底浸染,化作一团燃烧着黑红火焰的巨大“陨星”!他站在“陨星”之首,如同驾驭着毁灭战车的魔神。
“走!”
他低吼一声,那变异了的混沌能量轰然爆发!
“轰——!!!!”
被强行催谷到极限的定星盘,发出了最后一声撕裂般的嗡鸣,带着林枫,化作一道贯穿混沌虚空的、充满了不祥与毁灭气息的黑红流光,以一种超越以往任何一次的速度,悍然撞向了那归墟之力最为汹涌澎湃的深处!
那方向,不再是寻找平衡,不再是探寻超脱,而是……决绝的赴死,与……复仇的冲锋!
“林尊!”
“道尊!”
星宫之内,众人望着那一道决绝而疯狂、瞬间消失在混沌深处的流光,发出了绝望而无力的呼喊。
星灵启明的虚影黯淡到了极致,它望着林枫消失的方向,意念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。它知道,林枫此去,已非原先计划的“主动入局”,而是彻头彻尾的“自毁式冲击”。以怒为薪,固然可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常态的力量,但道心已失,如无根之萍,在那万物终焉的归墟面前,其结果几乎可以预见……
它最后看了一眼悲戚的星宫众人,虚影缓缓消散,融入了那因林枫强行抽取力量而彻底黯淡、表面布满裂痕、几乎沦为废铁的定星盘残骸之中。最后的星火,已然随那疯狂的复仇者,一同投向了那无尽的黑暗。
混沌星宫,静静地悬浮在破碎的定星盘旁,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。前路茫茫,归墟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迫近,而带来这唯一希望与终极绝望的,却是同一个人。
南宫明远颓然坐倒,望着女儿消散的方向,又望向林枫消失的混沌深处,老泪纵横,喃喃自语:“婉丫头……林尊……这到底是……为何啊……”
无人能回答。
唯有那来自归墟深处的、愈发清晰的吞噬与毁灭的波动,如同死亡的倒计时,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,一声声,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