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风独自站在沙盘前,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月牙湾的位置。这里,有他苦心经营的船厂,有即将成型的“破浪二号”,更有不能暴露的秘密。这里,将是决战之地,也必须成为倭寇的坟场。他深吸一口气,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。暴风雨,就要来了。
黑石城全力备战的同时,那封仅写着“风高浪急”的密信,已通过快马接力,送到了云州“锦荣绸缎庄”胡掌柜的手中。胡掌柜看到这四字,脸色骤变,不敢怠慢,立刻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,将消息递进了安平王府。
数日后,京城,安平王府一间雅致僻静的书房内。王府总管王瑾,那位精干的中年人,看着手中一张寻常礼单背面不起眼的几个小字,眉头微微蹙起。他轻轻叩着桌面,沉吟片刻,起身前往王府内苑求见王爷。
安平王正在赏玩一盆新得的珍稀兰花,听闻王瑾有要事禀报,便屏退了左右。
“王爷,”王瑾低声道,“北边那位‘朋友’传来消息,只有四字——‘风高浪急’。”
安平王抚弄花叶的手微微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:“风高浪急……黑石城那边?”
“是。根据我们其他渠道的零星消息印证,近期东南沿海确有倭寇大规模异动,恐是冲黑石城而去。看来,凌风那边是遇到大麻烦了,这是在向王爷示警,或许……也有求援之意?”王瑾分析道。
安平王冷笑一声:“示警是真,求援?他凌风手握精兵,城高池深,连北凉铁骑都奈何他不得,会向本王求援?他这是告诉本王,我们的‘香露’、‘琉璃’,乃至日后可能有的‘船料’、‘奇械’,可能会因为这场风浪而断供!这是在提醒本王,他若倒了,我们的损失也不小!”
王瑾恍然:“王爷明鉴!那……我们是否要有所表示?哪怕是在朝廷里,为他说几句话?”
“不必。”安平王摆摆手,目光深沉,“现在插手,为时过早,也容易授人以柄。凌风此人,绝非池中之物。他既然只传回四字,说明他自有应对之策,至少是有几分把握。我们只需静观其变。若他胜了,证明其价值更大,日后合作可更深;若他败了……哼,一个连倭寇都挡不住的边将,也不值得本王下注。”
王瑾躬身:“王爷高见。那……属下便当作不知此事?”
“不。”安平王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,“给云州那边回个话,也是四个字——‘静待佳音’。让他知道,本王在看着。另外,让我们在兵部的人,稍稍留意一下北疆的海防奏报,但不必多言。”
“是!”王瑾心领神会。王爷这是要坐山观虎斗,既要保持距离,又要让凌风感觉到若隐若现的支持,吊住这条线。这分寸拿捏,可谓老辣。
几乎在安平王做出决策的同时,黑石城内,凌风正在听取老拐关于后方安抚工作的汇报。
“城内外百姓已基本安置妥当,存粮充足,民心尚稳。”老拐汇报完,犹豫了一下,低声道:“风哥儿,给王府的信……他们会有所动作吗?”
凌风站在城头,望着远处海天相接处隐约的阴云,淡然道:“安平王是聪明人,不会此时直接插手。我那四个字,也并非求援。只是提醒他,我们这条线,有价值,但也有风险。他若还想继续得到香露琉璃,乃至将来更多的东西,此刻最好的支持,就是‘沉默’和‘关注’。这,就够了。”
老拐细想之下,不禁佩服凌风的深谋远虑。在如此大战前夕,还能冷静地稳住京城这条潜在的盟友线,使其不成为阻力,甚至可能在未来转化为助力,这份定力和心机,远超常人。
海上的风浪越来越近,而京城的风向,也在凌风这轻轻一拨下,暂时保持了平静。
倭寇庞大的船队,在海上漂泊了一日一夜,不断派出小艇侦察海岸,最终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将主攻目标锁定在了地形复杂、疑似有重要设施的月牙湾。
翌日拂晓,天色微明,海面薄雾缭绕,近三十艘倭寇战舰,呈半包围态势,出现在月牙湾外海。五艘大型安宅船居中,周围簇拥着二十余艘灵活的快艇,气势汹汹。
月牙湾内,早已严阵以待。所有重要设施都已伪装,工匠和非战斗人员撤离至后山岩洞。湾口狭窄的航道上,设置了暗桩和沉船障碍。沿岸新建的石垒炮台(目前安装的是改进后的重型弩炮和少量试制的岸防青铜炮)后,士兵们屏息凝神。陈大疤亲临最前沿的岬角炮台指挥,柱子则率领机动部队埋伏在湾侧山林中,准备随时出击。
凌风没有亲临一线,而是坐镇湾内后方的指挥所,通过心网与各阵地指挥官保持联系,统揽全局。
倭寇船队显然做足了功课,没有贸然冲入湾口。先是派出了数条小艇,试图清除水下的障碍物。然而,他们刚一靠近,岬角炮台上的重型弩炮便发出了怒吼!儿臂粗的特制弩箭,带着凄厉的呼啸,精准地射向小艇和靠近的敌船!同时,岸防炮也发出了沉闷的轰鸣,虽然准头欠佳,炮弹大多落在敌船周围,激起冲天水柱,但那巨大的声响和威力,还是让倭寇吃了一惊。
“八嘎!他们有炮!”一艘安宅船上的倭寇头目惊呼,虽然只是些准头不好的小炮,但出现在一个边城的海防工事上,还是出乎意料。
倭寇迅速调整战术,大型安宅船在远处用弓弩和简陋的火矢进行压制,更多的快艇则分散开来,利用速度优势,试图从不同角度寻找登陆点。
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就此展开。倭寇的快艇如同狼群,不断冲击海岸。守军则凭借坚固工事和地利,用弩箭、火箭、滚木礌石顽强阻击。不时有倭寇跳下船,涉水抢滩,但立刻遭到守军步兵的迎头痛击。陈大疤指挥的炮台,重点打击试图靠近的大型船只,成功击伤了一艘安宅船的船帆,使其行动迟缓。
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,倭寇多次进攻被打退,海岸边留下了几艘燃烧的快艇和数十具尸体,却始终无法真正站稳脚跟。倭寇头目“九鬼大王”见状,恼羞成怒,下令集结主力,准备不计代价,强攻湾口主航道。
就在这时,异变突生!埋伏在侧翼山林中的柱子,看准倭寇主力集结、注意力集中在湾口的时机,率领精锐部队突然杀出!他们并非直接冲击滩头,而是用强弩精准射击船上操帆的倭寇,并向敌船密集处投掷了改良后的“震天雷”!
虽然大部分震天雷落在海里,但也有几枚在敌船附近爆炸,四溅的铁片和巨大的声响,引起了更大的混乱。倭寇猝不及防,阵型大乱。
“撤退!撤退!”九鬼大王见登陆无望,侧翼又受袭,担心有埋伏,只得咬牙切齿地下令撤退。倭寇船队丢下伤亡者和破损的船只,狼狈不堪地向远海遁去。
月牙湾守军发出了胜利的欢呼!此战,他们以轻微的代价,成功击退了数倍于己的倭寇主力,初步检验了新建海防体系的威力。
消息传回黑石城,军民振奋。凌风接到战报,脸上并无太多喜色。他知道,这只是一次击退,远非歼灭。倭寇元气未损,必会卷土重来。而且,对方已经见识了岸防炮火,下次再来,必定会有备而来。
“打扫战场,加固工事,严加戒备。倭寇……不会就此罢休的。”凌风对前来报捷的陈大疤和柱子说道,目光再次投向浩瀚而危机四伏的大海。真正的考验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