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栀再次昏迷不醒，脖颈上那暗红色的纹路像活物一样微微搏动，看得人心头发毛。把她小心翼翼挪回维生舱，看着舱门缓缓合上，苏牧和墨衡心里都清楚，这事儿根本没完。外头的狼是暂时打跑了，可家里的火还没灭，而且这火苗瞧着邪门得很。
没时间耽搁。苏牧立刻点了几个身手最好、胆子最大的老伙计，墨衡也把压箱底的便携探测设备和几个还能用的工程机器人捎上，组成一支精干的小队，目标明确——杀回那片鬼气森森的金属森林，直捣黄龙，看看林栀昏迷前拼死指出的“巢穴核心”到底藏着什么鬼名堂。
再次踏进金属森林，感觉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。没了“嚎叫星系”那帮孙子持续不断地注入能量，这片被它们强行改造的地盘，现在死寂得吓人。那些扭曲的金属造物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，硬邦邦地杵着，表面都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薄霜，那是林栀“静滞”力量留下的痕迹。空气像是冻住了，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寒意，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响，敲在人心上。
“都机灵点！”苏牧压低声音，打了个手势，“虽然大个儿的可能都歇菜了，保不齐还有没死透的小喽啰躲在哪个犄角旮旯。”他握着刀，眼神像鹰一样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。
墨衡手里的探测器屏幕闪烁着微弱的光，他一边走一边调整参数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：“能量读数几乎掉到底了，生物信号全无……啧，林丫头那一下可真够狠的，这是把整个巢穴的‘时间’都给暂停了啊。”
队伍沿着之前侦察过的主干道往里摸。越往里走，景象越是诡异。通道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，而是覆盖着类似肌肉和神经的生物组织，只不过现在全都僵硬了，像石头做的标本。地上时不时能看到一滩滩凝固的、像机油又像血的东西，还有些小型“掠食者”的残骸，保持着张牙舞爪或者逃跑的姿势，却被永远定格在了最后一刻。
“这地方……像个突然断了电的屠宰场加生物实验室混合体。”一个队员忍不住嘀咕，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显得特别清晰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他们看到了更多被“静滞”的场景：蜂巢一样的培育室里，密密麻麻的“掠食者”胚胎泡在透明的“果冻”里，永远失去了破壳而出的机会；巨大的能量转换腔，里面复杂的生物管道像冬天冻住的河；还有一些摆满奇形怪状仪器的实验室，玻璃罐里泡着些根本认不出是啥玩意的生物组织碎片，看得人胃里直翻腾。
“嚎叫星系这帮杂碎，真是走到哪儿抢到哪儿，连别的文明都不放过。”苏牧啐了一口，眼神里满是厌恶。
七拐八绕，总算摸到了巢穴的最深处。这是一个巨大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腔室，穹顶高得看不清，四周空荡荡的。腔室中央，不是什么预想中的生物大脑或者能量核心，而是一个更加古怪的玩意儿——一个由暗红色生物晶体和亮银色金属线路密密麻麻、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构成的，像个巨大无比的、复杂到眼晕的……插头？或者祭坛？
这玩意儿同样被灰白色的“静滞”力量包裹着，死气沉沉。但在它最中心的位置，一点微弱的、闪着冰冷蓝光的小点，像个垂死病人的心跳监视器，还在要死不活地、一下一下地……闪着。
在这片绝对的死寂里，这点蓝光格外扎眼。
“就是它！”墨衡指着那点蓝光，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，“能量特征对上了！就是那个偷偷摸摸改了信标信号的‘第三者’！”
果然跟这藏头露尾的家伙有关！
大伙儿互相使了个眼色，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。越靠近，越能感觉到那点蓝光散发出的气息——纯粹的冰冷，像台机器，不带一丁点活物的感情。它好像是个独立运行的玩意儿，没完全跟巢穴的生物系统搅和在一起，所以林栀那招大范围的“静滞”没能把它彻底弄熄火。
在这古怪“接口”结构的下边，他们发现了一个被半透明、像干涸蛋清一样的东西覆盖着的操作台。墨衡用工具小心地把那层僵化的薄膜刮掉，露出了底下闪着金属光泽的控制面板，上面刻满了看不懂的几何花纹。面板正中间，有个明显的凹槽，能量波动和那点蓝光同出一源。
“这像个……外接插口？”墨衡凑近了仔细看，“那个第三者，估计就是通过这个口子，溜进来黑了巢穴的系统，把咱们的坐标给卖了。”
他试着把探测器的线接上去，但面板一点反应都没有，死气沉沉。看来主要的能源早就断了，就剩中心那点蓝光靠着自己不知道哪来的残余能量在硬撑。
“它还在往外发信号吗？”苏牧问，手一直没离开刀柄。
墨衡摆弄着设备，摇了摇头：“没主动发射。它现在这状态，更像是在……‘待机’？或者‘记录’？可能在记录这巢穴被‘静滞’之后的各种数据变化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，那点微弱的蓝光，毫无预兆地、猛地……闪烁了一下！
紧接着，一段极其简短、破碎得厉害、好像被什么东西挤压过的意念信息，像股冷风一样，从那蓝光里飘了出来，直接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：
（一阵杂乱的电流嘶嘶声）……协议……部分……‘观测者’……链接……信号……丢失……
（断续的、模糊的影像碎片，像是星图和数据流）……‘祖源’特征……共鸣……确认……坐标……已记录……
（背景音变得空洞、悠远，带着强烈的吸力感）……目标……‘归墟’……疑似入口……波动……
（信息突然清晰了一瞬，带着一种冰冷的肯定）……关键……‘钥匙’……状态……已……定位……
信息到这儿，就像被掐断了线，戛然而止。那点蓝光也跟着猛地暗了下去，闪烁了几下，最终……彻底熄灭了。
核心腔室里，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绝对的寂静，只剩下队员们粗重的呼吸声。
那段没头没脑的信息，却像鬼魂一样，在苏牧和墨衡的脑子里盘旋不去。
“归墟入口”？“钥匙已定位”？
“钥匙”……说的是林栀吗？就因为她体内那什么“祖源碎片”跟“归墟”扯上了关系，所以就被当成“钥匙”了？
那个躲在幕后的“观测者”（万机之网），它费劲巴拉地黑进“嚎叫星系”的巢穴，改信号，不光是为了看热闹，更主要的目的是……找“归墟”的入口？！
而林栀，就是找到那个鬼地方的……关键物品？
所以它最后才把“祖源共鸣确认”和“归墟入口”、“钥匙已定位”这几件事儿硬扯到一起！
所有的线索，像无数条冰冷的蛇，最终都指向了那个连“逆熵法庭”都觉得烫手、连“静滞边狱”可能都只是它门口擦鞋垫的、传说中一切终结之地——“归墟”！
林栀拼死让他们来这儿找的“答案”，难道就是这个能把人吓出冷汗的真相？
就在这时，守在腔室入口放哨的一个队员，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，脸白得跟纸一样，声音都变了调：
“头儿！墨衡先生！不……不好了！你们快出去看！天……天变了！”
苏牧和墨衡心里咯噔一下，也顾不上细想，抓起家伙就跟着冲了出去。
当他们冲出巢穴，抬头望天的那一刻，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，呆立当场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只见原本那层像透明玻璃罩似的“无形之墙”，此刻完全变了模样！它不再是苍白透明，而是变成了一种……深不见底的、仿佛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暗蓝色！无数细密如蛛网、闪烁着冰冷银光的线条，在那暗蓝色的底子上疯狂地流动、闪烁，散发出跟刚才巢穴里那点蓝光一模一样的、纯粹的机械逻辑感！
整个天空，仿佛在这一刻，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……显示器屏幕？！
而在这个诡异“屏幕”的正中央，一个清晰无比的、由银色线条精准勾勒出的、复杂古老到让人头晕的暗红色印记，正在缓缓旋转、凝聚。那印记的样式，隐隐约约跟林栀脖子上冒出来的纹路有几分相似，但却更加古老、更加……让人不安。
与此同时，一股难以形容的意念，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古老凶兽打了个哈欠，透过那变色的屏障，缓缓地、却无可阻挡地……压了下来。这股意念里包含的饥饿感和渴望，远比“嚎叫星系”那种掠夺要深沉得多、古老得多，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。
一个冰冷、宏大、每个字都像是用生锈的齿轮摩擦出来的声音，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，在每一个有意识的存在脑海里轰然响起：
“‘溯源’协议……启动。”
“‘钥匙’……确认无误。”
“‘归墟’之门……准备开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