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京希尔顿酒店顶层套房内,灯火通明。峰会已然落幕,行程接近尾声。萧亚轩和团队成员正最后一次清点行李,准备次日一早启程返港。连日来的紧张似乎即将告一段落,尽管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
然而,风暴总是在看似平静的时刻猝然降临。
深夜十一时许,房门被粗暴地敲响,不等内部完全回应,数名身着东京警视厅制服和便衣的男子便强行闯入,动作迅速而专业,瞬间控制了房间的出入口。为首的一名警部补,面色冷峻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,最终定格在萧亚轩身上。
“我们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察,”他亮出证件,但速度极快,并未给予仔细查验的时间,也未出示完整的、细节明确的搜查令文件,只是口头宣称,“我们接到‘坂田精工’正式报案,指控振华电子株式会社通过不正当手段,窃取其高度机密的‘芯片设计资料’。现在依法对相关嫌疑人及场所进行搜查!”
话音未落,其他警察已开始翻查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和房间各处。萧亚轩脸色冰寒,用流利的日语严正抗议:“这是非法入侵!请出示完整的搜查令!我的律师到达之前,我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!”
但抗议在对方有备而来的强势下显得苍白无力。不到五分钟,一名警察便从一名核心工程师的行李箱侧边夹层中——一个极其隐蔽但若仔细搜查必然能被发现的位置——掏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。
“发现可疑物品!”
文件袋被当众打开,里面赫然是数份打印稿和一卷微缩胶片,首页清晰地印着“坂田精工”的社徽和巨大的“绝密”字样,内容似乎涉及某种芯片的设计图纸。
“证据确凿!”为首的警部补冷哼一声,一挥手,“涉嫌产业间谍罪,带走!”
萧亚轩及团队被强行扣上手铐,在一片混乱中被押离房间。整个过程迅速而粗暴,完全不给萧亚轩团队联系律师的充分时间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当她们被押解出酒店大堂时,门外早已蹲守了数家媒体的记者,闪光灯勐烈闪烁,清晰地记录下萧亚轩被警方带走的画面——这显然是精心策划的一步,旨在舆论上彻底搞臭振华电子。
在被推搡着进入警车的前一刻,萧亚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在危急关头发挥了作用。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名为首的警部补,记住了他制服上清晰的徽章编号:No.381。同时,她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名便衣男子侧头时,耳后露出一道长约两厘米的陈旧疤痕,形状如同蜈蚣。
而在被“搜出”的文件被收缴前的那一瞥间,萧亚轩敏锐地注意到,其中一页的片段并非纯粹的设计图,而是涉及“信号抗干扰电路设计”的部分描述——这恰恰是振华电子正在研发的芯片项目中,凭借其特殊设计实现稳定性的关键技术点之一。对手的栽赃并非无的放失,目的极其明确,就是要从根本上打击振华最具竞争力的技术点,并冠以“窃取”的恶名。
警车门重重关上,隔绝了外界的光线。萧亚轩坐在昏暗的车厢内,手腕被冰冷的手铐束缚,但她的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。这不是结束,而是另一场更加凶险、规则更加黑暗的较量开端。东京的这一夜,风云突变。
冰冷的警车呼啸着穿过东京霓虹闪烁的夜色,车窗被深色贴膜覆盖,隔绝了外界的视线,只留下模糊流动的光斑。萧亚轩坐在后排,手腕上金属的寒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。她没有徒劳地挣扎或质问,而是充分利用这段短暂的时间,闭上眼睛,调整呼吸,将惊怒与寒意强行压下,让大脑如同精密机器般高速运转。
对方布局周密,从强行搜查到“人赃并获”,再到媒体蹲守,一气呵成,显然是打算以雷霆之势坐实罪名,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栽赃的文件,针对性极强的指控,以及警方看似程序合规实则粗暴异常的行动,都指向“坂田精工”及其背后势力的巨大能量。
她仔细回想着被带走前的每一个细节:警官编号No.381,便衣耳后的疤痕,文件袋中关于信号抗干扰设计的片段……这些是线索,是未来反击的支点。同时,她也意识到,此刻自己与外界,尤其是与律师和团队的联系被刻意限制,正是对方施加压力、企图突破心理防线的关键期。
警车并未驶向普通的警察署,而是直接开进了位于小菅的东京拘留所。手续繁琐而冰冷,拍照、按指纹、收缴个人物品(包括手表、钢笔等),换上统一的、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深蓝色囚服。整个过程,萧亚轩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冷静与沉默,只在必要时用最简短的日语回应。她的镇定,让负责办理收押的几名看守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。
最终,她被带入一间狭小、没有任何窗户的拘留室。四壁是冰冷的浅绿色涂料,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固定在地上的硬板床和一个不锈钢马桶。灯光从天花板中央的网格罩中透出,惨白而恒定,让人失去时间感。门关上后,世界仿佛只剩下死寂。
萧亚轩没有坐以待毙。她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探头(但这不代表没有监听),然后便盘膝坐在硬板床上,并非休息,而是尝试进入一种类似气感共鸣前的冥想状态。她需要保持精神的绝对敏锐和体力的充沛,以应对接下来的风暴。她相信,廖奎和谢亦菲在外界一定已经行动起来,而她自己,必须守住这最前沿的阵地。
不知过了多久,拘留室的铁门被哐当一声打开。
“萧亚轩,提审!”
两名身着制服、面无表情的看守示意她出来。萧亚轩平静地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囚服,跟着他们穿过长长的、回荡着脚步声的走廊,走进了一间标准的审讯室。
审讯室比拘留室稍大,但气氛更加压抑。一面墙是巨大的单面镜,背后显然有人观察。天花板的角落装有监控摄像头,红色的工作灯亮着,表明正在录像。房间中央是一张金属桌,三把椅子——两把在一侧,一把在另一侧,孤零零地对着单面镜。
两名男子已经坐在了对面。主审官是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、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年检察官,眉宇间带着长期手握权柄形成的威严与不耐。他身旁坐着一位较为年轻的副手检察官,负责记录,表情相对平和,但眼神同样专注。
“坐下。”主审官用日语命令道,声音冷硬。
萧亚轩依言坐下,腰背挺直,双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,目光平静地迎向主审官。
“我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特别搜查部的检察官,渡边。”主审官自我介绍,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,直接切入主题,“萧亚轩,你因涉嫌违反日本《不正当竞争防止法》,窃取‘坂田精工’株式会社重大商业机密,被正式逮捕。希望你认清形势,如实供述。”
渡边检察官的开场白定下了强硬基调。一旁的副手检察官——他面前的名牌显示他叫“高桥”——打开了记录本,准备记录。
“渡边检察官,”萧亚轩用清晰流利的日语回应,声音平稳,“对于贵方基于不实指控对我采取的强制措施,我表示最强烈的抗议。我及振华电子株式会社,从未从事任何窃取商业机密的行为。我要求立即与我的律师会面,并保留追究诬告及非法拘禁法律责任的权利。”
“律师会安排的,在适当的时候。”渡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显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,“现在,回答我的问题。根据我方掌握的证据,在贵公司所谓的芯片产品中,发现了多处与‘坂田精工’已申请专利技术高度相似,甚至可视为复制的设计。对此,你作何解释?”
这是一个预设的陷阱。如果萧亚轩急于辩解“相似”不等于“窃取”,或者陷入具体技术细节的争论,很容易被对方抓住话语中的漏洞。
萧亚轩没有掉入陷阱,她采取了更宏观的反驳策略。
“渡边检察官,‘高度相似’是一个主观且模糊的概念。在电子工程领域,基于相同的物理原理和市场需求,出现功能类似的设计是常见的现象。判断是否构成侵权,需要严格的法律和技术界定,而非主观臆测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直视渡边,“更重要的是,时间线是判断谁借鉴谁的关键。振华电子对相关技术的研发,启动时间远早于‘坂田精工’相关专利的公开日期。我们有完整的、经得起验证的研发日志、实验记录和内部文档作为证据。”
她说到这里,故意停顿了一下,观察着对方的反应。渡边脸色阴沉,而负责记录的高桥检察官,笔尖似乎微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几秒。
“更何况,”萧亚轩继续施压,抛出了一个更具攻击性的观点,“据我们所知,‘坂田精工’所依据的这项专利,本身存在严重的‘潜水艇专利’嫌疑。即,刻意延迟公开,待他人投入研发和市场后,再突然出现进行狙击。这种行为本身,就涉嫌滥用专利权,扰乱市场秩序。从逻辑上讲,一个后于我们研发成果才公开的专利,如何能成为我们‘窃取’它的依据?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。”
渡边检察官勐地一拍桌子,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她:“强词夺理!专利的有效性由专利厅判定,不是你一个嫌疑人可以质疑的!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,以及你的公司,通过非法手段获取了我社未公开的核心技术!”
“那么,请明确指出!”萧亚轩毫不退缩,声音提高了几分,带着质问的意味,“请问‘坂田精工’声称被窃取的,具体是哪一项未公开的核心技术?它的具体技术参数、设计细节是什么?所谓的‘失窃’发生在什么时间、什么地点?通过何种方式?请提供确凿的证据,而不是几份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员工行李中的、来历不明的文件!”
她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匕首,直指此案最核心的漏洞——栽赃本身难以形成完整的、无懈可击的证据链,尤其是在涉及具体技术细节和时间点上。
渡边检察官被问得一时语塞,脸色涨红。他显然无法,或者被授意不能透露所谓的“具体细节”,因为那本身就是子虚乌有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转换了策略,身体前倾,试图营造一种“为你着想”的压迫感。
“萧女士,我理解你维护公司利益的心情。但是,你要认清现实。这里是日本,证据对你们非常不利。如果罪名成立,你将面临长期的监禁。但是……”他拖长了语调,声音压低,带着蛊惑,“如果你能够承认,是在商业竞争的压力下,一时糊涂,通过某些……非正式的渠道,‘参考’了‘坂田精工’的一些技术思路,并非恶意窃取。我们可以考虑向法官求情,争取缓刑甚至更轻的处罚。这对你,对你的公司,都是最有利的选择。”
这是赤裸裸的诱供!企图让她在压力下承认一个模棱两可的“不当获取”,从而坐实罪名,哪怕程度减轻,也足以毁掉振华电子的声誉和未来。
萧亚轩眼中勐地迸射出锐利的光芒,她斩钉截铁地回应,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在金属桌上:
“渡边检察官!这是对我的侮辱,也是对振华电子所有研发人员智慧和汗水的亵渎!我们从未窃取任何人的技术,也绝不会承认任何莫须有的罪名!所谓的‘参考’、‘非正式渠道’,纯属无稽之谈!我再次重申,这是诬告!我将坚决抗争到底,并且,必将追究所有参与此次诬告行为的个人和组织的法律责任!”
她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力量。渡边检察官被她的气势所慑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而就在萧亚轩说出这番义正辞严的话时,她敏锐地注意到,坐在渡边身旁、一直低头记录的高桥副检察官,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,头部有一个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、向下点动的趋势,幅度小到如同呼吸的起伏,但落在萧亚轩眼中,却如同暗夜中的微光。
这个细微的点头,转瞬即逝,高桥立刻恢复了之前古井无波的表情,继续着他的记录。但萧亚轩的心跳,却因此加快了一拍。这或许意味着,在对手的内部,也并非铁板一块。
审讯陷入了僵局。渡边检察官又反复追问了几个问题,试图围绕栽赃文件和技术“相似性”做文章,但都被萧亚轩以清晰的逻辑、坚定的态度和对其法律权利的要求一一驳回。
最终,渡边检察官恼羞成怒地结束了这次审讯。
“带下去!好好想想,下次审讯时,希望你做出明智的选择!”
萧亚轩被看守重新带离审讯室。走在冰冷的走廊上,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。对手的强大和无所不用其极超出了预期,但第一次交锋,她守住了防线,并且捕捉到了可能存在的、微妙的裂隙——那个编号No.381的警官,耳后有疤的便衣,以及这位似乎对渡边强硬手段并不完全认同的高桥检察官。
囚室的门再次在身后关上。黑暗与寂静重新包裹了她,但这一次,萧亚轩的眼中,却燃起了更加旺盛的斗志。她知道,这仅仅是开始。真正的较量,还在后面。而她,必须为了自己,为了振华,也为了远在香港等待她的家人,战斗到最后一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