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趣的话说完,谢折卿还故意歪了歪头,视线落在冷疏墨依旧泛红的眼尾上,指尖轻轻在对方手背上蹭了蹭:
“我不过是随口调侃你一句,你倒好,又是查资料又是看视频的……
我还以为除了拍戏的事儿能让你这么较真儿之外,其他的凡尘俗物都不会动摇你的道心呢……”
嘴上这么说着,谢折卿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些,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暖意。
她看着冷疏墨还僵在自己膝盖上的指尖,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放得更柔:
“其实你不用这样的,我知道你想对我好,可你出院后的行程已经很紧了,还要花心思记这些……”
话没说完,她又怕冷疏墨多想,赶紧又扯出个笑,补充道:
“不过话说回来,能让你这个连感冒药和消炎药都分不清的人,记准一个穴位,我倒还真有点受宠若惊。”
冷疏墨定定地看着谢折卿刻意扬起的嘴角,看着她眼底强装出来的轻松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连呼吸都带着钝痛。
她的目光落在谢折卿缠着厚厚纱布的身上,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:
重生前那一世,钢架坍塌事故发生的那天早上,谢折卿亲口说过,她这个人很怕疼。
可现在,她明明疼得连说几句话的中间都要缓一缓,却还要笑着跟自己说 “没关系,已经请好了护工阿姨照顾”。
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谢折卿脸上,在她眼尾投下淡淡的阴影。
冷疏墨忽然发现,谢折卿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,除了刻意装出的轻松,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。
那是明明想让她多陪陪自己,却又怕耽误她前程的隐忍;
是疼得狠了,却还想给她安心的逞强……
冷疏墨的指尖微微蜷缩,手背上传来的温度那么暖,可她的心里,却凉得发颤。
冷疏墨攥着谢折卿的手又紧了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连带着掌心都沁出了薄汗。
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背上细腻的皮肤,以及脉搏在指尖下轻轻跳动的频率。
可这熟悉的温度却没能压下心头翻涌的内疚和疼惜,眼眶像是被温水浸过,微微发热,连视线都隐约蒙上了一层薄雾。
她张了张嘴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:
“可我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到……
除了之前说想陪你复健的事之外,还有前几天你说想去看的画展,我还没陪你去;
你念叨了好久的你老家那边的老字号糕点铺,我也没来得及陪你去……”
“你答应我的事多着呢!”
谢折卿没等她把话说完,就轻轻打断了她,语气里带着点故作嗔怪的轻快。
她指尖微微蜷起,用指腹轻轻挠了挠冷疏墨的掌心,那力道又轻又软,像小猫的爪子在心上轻轻蹭过,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的凝重。
她眼底的笑意里添了几分狡黠,像在哄闹别扭的小孩:
“等你拍完元导的戏回来,我也差不多可以复工了。
到时候你再陪我去吃竖店西街那家最难预约的火锅——就是上次小圆提到过的,她路过时闻到香味儿就走不动道的那家。”
说到这里,谢折卿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的,像是有星光落进了眼底。
她微微前倾身体,声音放得更柔,连呼吸都带着期待的温度:
“我们还可以去看年末那场小提琴独奏音乐会,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现场聆听那位国外演奏家的演出吗?我已经偷偷记在备忘录里了。”
谢折卿看着冷疏墨乖乖点头的模样,心里那点涩意渐渐散了。
她顿了顿,视线落在冷疏墨依旧泛红的眼尾上,故意拖长了语调,眼角弯出狡黠的弧度:
“对了,你不是前些天还跟我认真说,要好好追求我吗?”
她故意停了停,看着冷疏墨瞬间亮起来的眼神,才继续笑着说:
“那等我身体好了之后,难道不打算跟我好好约会吗?还是说,你当时那些话,只是随口说说,根本没放在心上呢?”
说着,她还轻轻捏了捏冷疏墨的指尖——那力道很轻,带着点撒娇似的调侃,像是在故意逗弄对方。
可冷疏墨却没被这调侃逗得慌神,反而敏锐地注意到,在提起“约会”两个字时,谢折卿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悄蜷了蜷,耳尖更是像被染上了晚霞似的,悄悄泛了层淡红。
就连她嘴角扬起的弧度,都比刚才刻意装出的轻松更真切些,那笑意从眼角漫到眉梢,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。
那期待像冬日里透过窗棂的阳光,不炽烈,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,轻轻落在冷疏墨心上,暖得她鼻尖微微发酸。
她攥着谢折卿的手又松了松,指腹温柔地蹭过对方微凉的手背,像是在安抚,又像是在确认这份真切的心意。
眼眶里的热意终于慢慢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柔软与坚定:“怎么会是随口说说?”
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:
“等你好了,我们要约会好多好多次。
除了去刚才说的火锅店,还要去上次你说想吃的那家淮扬菜馆,听说他们家的狮子头要提前三天预定……”
冷疏墨轻轻摩挲着谢折卿的手背,继续温声道:
“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逛公园;晚上还可以去江边散步,欣赏你心心念念的夜景……”
谢折卿听着她一桩桩、一件件地数着计划,心里暖得发烫,她轻轻晃了晃冷疏墨的手,示意她再凑近点。
等冷疏墨乖乖俯身过来时,她抬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的鼻尖,语气里带着点笑意,又藏着几分认真:
“小笨笨,你看你做了这么多的约会计划,不就能把这段没好好相处的时光补回来了吗?
但你如果因为把心思放在我身上,而耽误了自己的工作,错过该抓住的机会,可就再也补不回来了。”
说到最后,她的语气渐渐沉了下来,顿了顿,目光认真地看着冷疏墨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
“疏墨,无论以后我们的关系变成什么样子,我都不想成为桎梏你的枷锁,更不想让你因为我,放弃闪耀自己的光芒。”
“折卿,我……”
冷疏墨张了张嘴,声音刚溢出唇瓣就卡在了喉咙里,像被一团温软却沉重的棉花堵住。
她下意识地垂下眼,舌尖抵着下唇轻轻打了个转,那点因紧张而起的濡湿感,根本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纠结。
手指无意识地收紧,攥着谢折卿的手又紧了些,连指节都悄悄泛了白。
她明明有满肚子的话想讲,想说“我想陪着你复健”;想说“比起工作,你更重要”等等,可话到嘴边,却只剩支支吾吾的停顿。
再抬眼时,她撞进谢折卿眼底的柔光里。
那目光没有半分催促,只有安静的等待,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,轻轻裹着她的不安。
那句“可我也想陪着你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,每一次触碰舌尖,都带着酸涩的渴望。
可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她更犹豫:
指腹能清晰摸到谢折卿手背上细细的血管,像蜿蜒的小河流过掌心;
也能感受到谢折卿刻意放缓的呼吸,以及掌心悄悄传来的、试图安抚的温度——那温度明明该让人安心,此刻却像根细针,轻轻扎着她的心事。
那些对好导演、好角色的渴望、对镜头的执着、对梦想的期待,像一盏盏细小的灯盏,在她心里明明灭灭,映得她没法轻易说出“放弃”两个字。
可另一边,谢折卿的身体状况,还有刚才那句“不想成为你的枷锁”,又像块石头压在心上,让她没法心安理得地转身奔向工作。
指尖又悄悄松了松,她望着谢折卿的眼睛,眼底渐渐漫上一层湿雾,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:
“我……我知道你怕耽误我,可我也怕……”
怕你会埋怨我食言而肥;怕你复健时扯到伤口;怕你直接收回我追求你的资格……
这些话在心里绕了好几圈,最后却只化作一句轻轻的呢喃:
“折卿,我也想多陪陪你啊……”
谢折卿似乎看穿了她这片刻的纠结,没等她把话说完,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那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她,又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。
谢折卿看着冷疏墨垂着眼、指尖无意识摩挲自己手背的模样,心里便知她还在为“梦想”与“陪伴”纠结。
她悄悄吸了口气,撑着床头慢慢往冷疏墨这边挪了挪。
特意避开伤口牵扯的角度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,连被子摩擦床单的声响都压到最低。
冷疏墨的目光一直落在谢折卿身上,看着她挪动时下意识绷紧的嘴角,心瞬间揪紧:
她明明疼得连呼吸都要放轻,却还在为了靠近我、安慰我,强撑着调整姿势。
而我……
冷疏墨紧咬下唇,内心的负疚感越发强烈。
等调整好姿势,谢折卿才扬起嘴角,声音里带着点故作轻松的笑意,像春日里拂过湖面的风:
“疏墨你也别想太多了。”
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碰了碰冷疏墨攥着自己的手,语气里添了几分雀跃,故意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:
“你要是接了这部戏,记得每天给我发消息,跟我说拍戏时剧组的趣事就好了。
比如哪个演员 NG 次数最多,是不是总在同一句台词上卡壳;
再比如剧组的盒饭好不好吃,有没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蟹粉豆腐;
或者跟我分享一下代拍怎么躲避元导的驱赶……
这些八卦我都爱听,感觉比看有的电视剧还热闹呢。”
冷疏墨正沉浸在“折卿记得我爱吃糖醋排骨”的酸涩里,耳边突然钻进 “蟹粉豆腐”四个字,像颗小石子猛地砸进平静的湖面,让她直接怔住。
攥着谢折卿的手都下意识顿了顿,心头瞬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惊:
折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蟹粉豆腐?
这个疑问像藤蔓似的飞快缠上心头,她下意识皱紧眉头,指腹无意识地在谢折卿手背上反复摩挲,脑海里开始疯狂翻找关于“蟹粉豆腐”的记忆碎片:
印象中,自己只在去年的一次美食采访里提过喜欢的菜,当时主持人追问 “冷影后有没有特别偏爱的家常菜”,她随口说了句“糖醋排骨算吗”;
至于汤品,也只提过妈妈煲的汤,从头到尾没提过蟹粉豆腐半个字。
重生前那一世,连经纪人陈婧都是在她们两个成为合约妻妻后,才知道她喜欢吃蟹粉豆腐的事。
重生后的这一世,这个当下,这个喜好,明明还应该是藏在心底的小秘密啊,怎么会被谢折卿知道?
更何况,谢折卿住院后需要严格忌口,海鲜、辛辣、寒性食物之类的一律不能碰。
前段时间两人聊天时连带“蟹”字相关的话题都很少提,更别说“蟹粉豆腐”这道菜了。
冷疏墨越想越慌,垂眸看向谢折卿时,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:
对方正笑意盈盈地说着“剧组盒饭要是有这两道菜,你可得多吃点”,眼底的温柔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,可那笑意落在冷疏墨眼里,却突然多了层说不清的意味。
——折卿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?
这些念头像细小的针,扎得她心口发紧,心一点点沉下去,疑窦像潮水般越涌越满。
直到一个看似荒谬又大胆的想法,像闪电般劈进她的脑海——难道,谢折卿也重生了?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冷疏墨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,指尖甚至轻轻抖了一下,连后背都泛起一层薄汗。
荒谬吗?可是她冷疏墨就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回来的啊……
如果谢折卿也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回来的,那她知道自己喜欢蟹粉豆腐,知道自己所有没说出口的喜好,好像就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可这份“合理”让她既期待又惶恐:
心底萦绕着一份复杂的期待,像暗夜里微弱却执着的光。
——若我们都携着前世的记忆重新回到这时光里,是不是就能绕过那些横亘在过往的岔路?
是不是就能在误会萌芽时及时解释,在即将错过的路口紧紧抓住彼此的手?
那些因沉默酿成的遗憾,那些因不愿逾矩而错失的拥抱,是不是就能在这一世被重新改写?
可这份期待背后,又裹着层层叠叠的惶恐,像细密的针,轻轻一碰就扎得人心尖发疼。
冷疏墨不禁在心底诘问自己:
如果谢折卿真的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,那她会不会就是那个陪自己走过五年合约妻妻生活的她?
那些年她在自己这里受的委屈,像积在心底的雪,一层又一层,该有多厚啊?
冷疏墨不敢深想,更不敢在此时此刻当面问。
——若是谢折卿知道她也带着那五年的记忆回来,还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包容吗?
她还会允许她重新靠近,允许笨拙地学着对她好,允许她一点点弥补过去的遗憾吗?
冷疏墨甚至开始害怕……
害怕谢折卿会把她现在的所有表现,都归为“愧疚”。
害怕谢折卿会觉得,她不是因为真心喜欢现在的她,只是因为记得前世的亏欠和遗憾,想要“弥补”、想要“偿还”?
那样的话,这份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关系,这份她小心翼翼想要呵护的温暖……
在谢折卿眼里,是不是就成了一场带着目的性的交易?
冷疏墨不敢想真相被戳破的瞬间。
现在的谢折卿,会笑着跟她开玩笑,会主动提起出院后的约会……
这些细碎又甜蜜的日常,是不是都建立在她以为“冷疏墨不是重生者”的基础上?
谢折卿是不是觉得,现在在她眼前的是全新的、没有过那些对她造成伤害过往的冷疏墨,才愿意放下防备靠近?
冷疏墨张了张嘴,那句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”的话,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,喉间轻轻滚了一下,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苦涩。
她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,目光紧紧锁在谢折卿脸上,试图从她的眼神、她的嘴角弧度里找到一丝蛛丝马迹。
可谢折卿只是笑着,那笑容温柔得像春日里的阳光,落在她的脸上,却让她觉得眼眶发烫,连追问的勇气都慢慢消散,只剩下满心的纠结在胸腔里翻涌,像一团理不清的线,越缠越紧。
冷疏墨觉得自己像守着一个烫手的秘密,既渴望坦诚,又怕坦诚会毁掉眼前的一切。
如果因为这个疑问,让这份对她来讲极其珍贵的温暖再次消失,让谢折卿因此疏远自己,那她宁愿永远不公布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只能在每一次靠近时更谨慎一点,在每一次对她好时更用心一点,只盼着有一天,她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真心,而不是只有过去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