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疏墨能感觉到谢折卿的手微微发凉,大概是说这些话时用了太多力气,连呼吸都比刚才急了些。
谢折卿调整了一下呼吸,靠在床头歇了几秒,才继续温声道:
“如果你因为我放弃梦想,那么这次的放弃就会变成插在我心里的一根刺。
以后我每次看到你,都会想起你原本能有更好的机会;
每次跟你一起吃饭,都会琢磨你是不是在心里可惜——‘要是去元导组里拍戏了,现在应该在跟剧组一起吃盒饭吧’;
甚至每次你陪我复健,我都会想——‘你是不是其实更想去片场’;
兴许在未来某一天,你会因这个决定后悔,然后对我说‘如果不是为了陪你,我本来可以跟元导合作的’……”
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:
“疏墨,那样的陪伴,我宁愿不要。
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为我牺牲什么,而是我们有朝一日可以携手并肩。
现在的你在镜头前追逐热爱,我在医院休养复健;
等我康复后,我想我们能一起去试镜同一部戏,一起讨论角色,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,而不是一方拖着另一方,让彼此都活得不自在。”
冷疏墨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,砸在谢折卿的手背上。
她反握住谢折卿的手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,喉咙里堵得发慌,却连一句“对不起”都说不完整。
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“补偿”,是在“守护”,却没想到,这份自以为是的付出,反而成了谢折卿的负担。
原来谢折卿想要的,从来不是她的“牺牲”和“补偿”,而是两个人都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,然后带着满心的欢喜,去拥抱彼此。
冷疏墨望着谢折卿的眼睛时,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感动,是一阵尖锐的局促。
眼泪糊住视线的瞬间,她下意识想躲开对方的目光,指尖却先一步收紧,攥住了谢折卿微凉的手。
指腹蹭过对方手背上细腻的皮肤,恰好触到留置针旁那片淡淡的淤青,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。
让她突然想起前几天护士拔针时,谢折卿明明疼得皱了眉,却还笑着跟她说“不疼,你别担心”。
就是这个微小的回忆碎片,让她紧绷的神经先松了一丝。
她盯着那片淤青,又抬眼看向谢折卿的眼底——那里没有丝毫责备,只有对她的心疼,像一汪温水,慢慢漫过刚才那点局促。
直到这时,眼泪才又顺着脸颊滑落,不是突然的崩溃,是积攒了许久的愧疚,终于找到了一个温和的出口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
冷疏墨的目光跟着那片暖光往下移,落在自己攥着谢折卿的手指上。
指节还因为刚才的用力泛着白,可谢折卿没有抽手,反而轻轻回握了她一下,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,像在给她递台阶。
这个动作在重生前那一世也有过,甚至不止一次……
两世的画面在脑海里叠在一起,她张了张嘴,喉咙里先泛起一阵发紧的涩意,比哭腔更先出现的,是一声极轻的、带着颤音的气音。
沉默了几秒,她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,沙哑得像蒙了层雾:
“对不起……是我欠考虑了……”
这句话说出口时,她的肩膀还微微绷着,直到谢折卿的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,像在安抚,又像在确认。
她才悄悄松了口气,肩膀垮下来的弧度里,藏着卸下负担的释然。
低头盯着交握的手时,她的指尖先有了动作——轻轻摩挲着谢折卿的指节,动作里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。
这时又再次想起关于重生的秘密,心里先是一阵慌,怕此刻不说,以后更没合适的机会;
可目光扫过谢折卿眼底的温和,又突然静了下来——
自己一直纠结的是否要“坦白”,或许也是一种隐性的压力。
万一谢折卿还没准备好接受,这份秘密的坦白肯定会破坏眼前的安稳……
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,她心里的纠结先散了一半。
指尖继续摩挲着谢折卿的指节,又想起元导剧本里那个角色——
如果还是重生前那一世的剧本,那么那个角色就是会让她更进一步的极好机会。
现在却差点因为“陪伴”放弃……
谢折卿刚才提到“你提到剧本时眼睛亮得像星星”,这句话此刻在心里重新冒出来,没有之前的刺痛,反而多了点暖意。
她悄悄在心里告诉自己:先跟元导那边进一步接洽,不只是为了不辜负谢折卿,也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眼里曾有的光。
直到这时,眼泪才渐渐停了。
她抬起头时,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湿意,却先朝着谢折卿轻轻弯了弯嘴角。
不是刻意的勉强,是心里的释然慢慢浮到了脸上。
她迎着谢折卿的目光,指尖的摩挲变得更轻缓,连呼吸都比刚才平稳了些:
原来真正的转变不是惊雷般的顿悟,也没有瞬间的幡然醒悟,只有像春雪融河般的慢慢浸润;
是从前遇事便攥紧的拳头,指节泛白仍不肯松,到后来能轻轻回握伸来的手,掌心相触时带着妥帖的温度;
是曾困在“怕辜负”的枷锁里,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,到如今生出“想一起变好”的念头,连期待都变得踏实。
那些细碎的改变,像时钟的指针,每一步都轻得几乎看不见,却实实在在地往前挪着。
而最后那份心底的坚定,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勇气,是无数个安静的时刻里,一次次在心里描摹未来的模样:
是并肩走在晚风里的身影,是同看一本书时的轻笑,是彼此眼里藏不住的暖意。
这些画面叠着叠着,就成了心里最稳的底气,让那份“想一起走下去”的念头,慢慢长成了不晃的坚定,在心里描摹未来画面时慢慢成型。
冷疏墨心里清楚,此刻还没法轻易将“我爱你”三个字说出口,那些情愫像刚冒芽的春草,还需要时光慢慢滋养。
但她的思绪,早已不自觉地绕着谢折卿打转——
跟元导接洽成功后,得第一时间赶回来告诉折卿,想要看到她眼睛亮起来的样子;
是想着等折卿康复了,一定要陪她去“外婆家小馄饨”店坐靠窗的位置,再给她多加勺醋”;
是在心里盘算着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,把重生的那些事慢慢讲给她听……
这些具体的、裹着暖意的小念头,像一颗颗温润的小石子,轻轻铺在冷疏墨的心路上。
两世以来压在心底的“愧疚”,让她在谢折卿面前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,可如今这些细碎的期待,一点点填满了那份不安。
不再是抽象地告诉自己“要坚定”,而是想到和谢折卿的每一个小约定,都会觉得心里踏实和期待。
比如想起馄饨店的热气,就会忍不住弯起嘴角;
想到要和折卿分享工作的喜讯,就会更认真地做好准备……
这些实实在在的落脚点,让她的情绪转变变得清晰可触,也让那份“想和折卿一直走下去”的心意,慢慢变得更加笃定起来。
冷疏墨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,才慢慢从陪护椅上站起身。
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,目光落在谢折卿苍白的脸颊上,两秒的犹豫像被拉长的棉线,终于还是轻轻抬起手臂,环住了对方的肩。
她的动作轻得近乎虔诚,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一碰就会碎的琉璃盏。
手臂只敢松松地搭在谢折卿的肩头,指腹贴着病号服柔软的布料,能清晰感受到底下传来的、属于活人的温热体温,那温度顺着指尖漫上来,轻轻烫着她的皮肤。
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,气流拂过谢折卿的发顶时,几乎弱得听不见,生怕一点动静,就搅散了此刻病房里难得的宁静。
谢折卿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裹住时,先是微怔,随即轻轻偏过头,发梢蹭过冷疏墨的下颌。
她能感觉到对方手臂的轻颤,像风中瑟缩的蝶翼,于是放柔了声音,气息落在冷疏墨的颈侧:
“怎么了?刚刚不是还好好的?”
冷疏墨的身体猛地一僵,指尖的震颤更明显了些。
她把脸埋在谢折卿的肩窝,声音闷得发哑,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:
“没事,只是……突然想抱抱你。”
这话出口,她才惊觉自己的脆弱——重生后她一直努力扮演着“可靠”的角色,可在谢折卿面前,那些藏在心底的恐惧,还是会悄悄冒出来。
谢折卿沉默了片刻,没有追问,只是抬手,极轻地拍了拍冷疏墨的后背,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。
掌心能触到冷疏墨背脊绷得发紧的线条,她轻声道:
“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。
但你看,我现在能坐起来跟你说这么多话,等你杀青回来,我们就能一起去吃‘外婆家的小馄饨’了,不是吗?”
提到“馄饨”,冷疏墨的鼻尖更酸了。
她想起重生前太平间里那蚀骨的冷,再对比此刻怀里的温软,眼泪差点没忍住再次砸下来。
她收紧了些手臂,声音带着细碎的鼻音:
“嗯,等你好全了,我们就去。要给你多加一勺醋,再多放点虾皮。”
“好啊,”谢折卿笑了笑,声音里带着暖意,“那到时候我请客,你花钱。”
她顿了顿,指尖轻轻碰了碰冷疏墨攥着自己病号服的手,语气中透着几分试探:
“疏墨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
我总觉得,你有时候看我的眼神,像在怕我会突然消失……”
冷疏墨的心猛地一揪,指甲差点掐进掌心。
她想说“没有”,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带着颤音的承诺:
“等你身体完全恢复后,找个合适的时机,我就全都告诉你。
现在……让我再抱一会儿,好不好?”
她不敢现在就说重生的事,怕谢折卿收回对她的温柔和包容,也怕谢折卿收回允许她追求的机会,更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。
谢折卿没有再追问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抬手顺着冷疏墨的背慢慢抚着,像在给可怜兮兮的猫猫狗狗顺毛。
病房里很静,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,和两人交叠的呼吸声。
过了一会儿,谢折卿才轻声说:“疏墨,你怀里好软,心跳有点快呢。”
冷疏墨闻言却只是在不弄疼谢折卿的前提下,小心翼翼的收紧这个怀抱。
谢折卿轻笑一声,“你想抱多久,就抱多久吧,但小心陈姐一会儿过来抓你哦。”
这句话像一道暖流,瞬间冲散了冷疏墨心底的阴翳。
她把脸埋得更深了些,能闻到谢折卿发间淡淡的兰花香味儿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儿。
那是她上次帮谢折卿洗头发时,带过来的洗发水的味道。
原来有些温暖,真的能一点点把过去的寒意,都捂热。
而此刻,怀里的人是温热的。
谢折卿的手掌还在轻轻顺着她的背,每一下都带着安抚的力量。
冷疏墨闭上眼睛,终于敢稍微放松些,让手臂再收紧一点。
怀里的温度像春日里晒透的棉絮,暖得能融开心底的冰。
这一次,她不用再害怕怀里的温度会突然消失,不用再面对那具僵冷的身体。
因为谢折卿在这儿,活着,笑着,还在跟她聊与未来有关的约定。
谢折卿的手臂轻轻环过来时,冷疏墨的指尖先是下意识蜷了蜷——这是她重生前就有的、改不掉的防御习惯。
可当对方肘部带着软乎乎的弧度,像藤蔓缠上枝干般贴住她的腰,掌心的温度透过米白针织衫渗过来时,她攥紧的指节忽然松了半分。
那温度不是骤然的烫,而是像温水漫过冰块,一点点把衣料烘得发暖,再顺着皮肤往肌理里钻。
那温度透过她身上薄薄的米白针织衫渗过来,一点点把冰凉的衣料烘得微微发烫,再贴着皮肤往肌理里钻,连带着血管里流动的血液都似被这暖意绊住,慢了半拍,每一下心跳都变得沉缓而清晰。
她的脸埋进谢折卿肩窝时,鼻尖先蹭到病号服的布料——不是记忆里太平间白布的糙硬,而是带着洗衣液清香的软。
更让她心尖发颤的是,谢折卿的肩膀不再是那具硬挺如冰石的模样,而是能摸到软乎乎的弧度,连肩胛骨的起伏都带着活人的温软。
每一次吸气,淡淡的兰花香混着晒过太阳的书本味漫过来,这气息太熟悉了:
重生前《刃间香》第二季剧本围读时,谢折卿伏在桌上写字,突然笔没墨水了,她便把自己的笔递了过去,那时也曾闻到过这味道。
只是那时她怕自己的呼吸惊扰对方,就刻意往后退开了距离,连指尖都没敢碰到对方的衣袖。
可现在,这气息拂过鬓角时,她不仅没躲,反而悄悄往谢折卿怀里靠了靠,像想把这味道多闻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