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折卿看着面前推着轮椅一步步靠近自己病床的冷疏言,重生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
冷家老宅、雕花的红木门廊、冷疏言看她时十分复杂的目光……
那些画面鲜明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。
在她曾见过这位冷家大小姐的那几次里,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冷疏墨带她回老宅给冷老太太贺寿那次。
当时的冷疏言穿着一件暗红色旗袍站在回廊下,锐利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。
那时的冷疏言也如现在这样,站在冷疏墨的身旁,像个无声的守护者……
“折卿?”
回忆的涟漪还未散去,冷疏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不知何时,冷疏言已经推着轮椅来到病床前。
轮椅的橡胶轮在地板上留下几不可察的痕迹,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——既不会太近显得冒犯,又不会太远显得疏离。
阳光在三人之间流转,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影子。
“听陈姐说你这边刚结束问询,我就等不及想过来看看。”
冷疏墨的声音比平时轻快了几分,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泉水。
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谢折卿的眉眼,不放过谢折卿的每一寸表情,“有没有累到?要不要把床放平躺会儿?”
说着,手指已经搭上了病床的调节按钮。
冷疏言站在妹妹身后,锐利的目光从谢折卿略显苍白的唇色到眼下的淡青,最后停留在她缠着绷带的右手上。
阳光突然变得强烈,照得输液管里的液体闪闪发亮。
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,一片叶子轻轻拍打着玻璃,像是在提醒着什么。
谢折卿深吸一口气,对上了冷疏墨关切的目光,“我没事,疏墨你别担心。”
冷疏言突然轻笑一声,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,节奏如同某种隐秘的暗号。
“小墨,”她微微俯身,红唇几乎贴上妹妹的耳尖,呼出的气息拂动冷疏墨鬓角的碎发。
她声音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戏谑,“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互相介绍一下?”尾音微微上扬,像是琴弦最后的颤音。
说这话时,她的目光却越过妹妹的肩膀,直直望向病床上的谢折卿。
那双与冷疏墨如出一辙的凌厉凤眸微微眯起,眼底闪烁着探究的光芒,像是猎手在审视自己的猎物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将这份审视渲染得更加锐利。
谢折卿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,指尖在被单上收紧又松开,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褶皱。
她迎上那道目光,却像是被烫到般迅速垂下眼帘,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。
而冷疏墨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粉色,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毛毯。
冷疏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她直起身时,腕间的钻石手链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,恰好晃过谢折卿的眼睛。
“别一见到谢小姐,就什么都顾不得了。”
冷疏言故意拖长了尾音,声线像丝绸般滑过每个人的耳膜。
她的目光在谢折卿和自家妹妹之间来回游移,如同探照灯般细致地扫过两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,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酸味,像是一滴柠檬汁落进蜂蜜里。
“你亲爱的姐姐我……”她突然抬手,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冷疏墨的发顶,动作亲昵得如同在逗弄一只小猫,“已经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吗?”
说到最后几个字时,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,尾音微微发颤,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还配合着做了个夸张的西子捧心动作——涂着暗红色甲油的手指在胸前轻轻一点,丝绸衬衫因为这个动作泛起水波般的褶皱。
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,将这份做作的哀怨渲染得更加戏剧化。
但那双与冷疏墨如出一辙的凌厉凤眸里,却盛满了狡黠的笑意,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泄露出她恶作剧得逞的愉悦。
这个夸张的表演像是一阵清风,瞬间吹散了病房里原本的凝重气氛。
刘若薇忍不住别过脸去,肩膀可疑地抖动了几下;谢折卿则抿紧了嘴唇,生怕自己会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;就连向来清冷的冷疏墨都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“姐,戏有点过了。”冷疏墨轻咳一声,伸手轻轻拽了拽突然戏瘾发作的姐姐的衣角。
谢折卿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,却在牵动肋骨的伤处时轻“嘶”了一声。
这声抽气很轻,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激起涟漪。
冷疏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向前倾身,轮椅因为这个动作微微前移了几寸。
她的手指悬在半空,指尖微微颤抖,似乎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贸然上前。
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,连带着眉心都蹙起一道细纹。
最终,她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了床沿,指节因克制而泛白。
刘若薇站在病床另一侧,适时地掩唇轻咳一声,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。
她体贴地转身去给来访的客人倒水,假装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。
谢折卿则下意识地攥紧了雪白的被单,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阳光突然变得强烈,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将那份无处躲藏的红晕照得愈发明显。
她慌乱地眨了眨眼,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动。
再睁开时,正对上冷疏言意味深长的目光——这位冷家大小姐将一切尽收眼底,红唇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。
“谢小姐,”冷疏言优雅地从手包里取出一个鎏金烫花的礼盒,轻轻放在床头柜上
盒子与桌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“嗒”声,“这是我从美丽国带回来的祛疤膏。”
她的指尖在盒面上轻轻一点,“据说对术后疤痕很有效。”
顿了顿,她突然俯身,红唇凑近谢折卿的耳畔,“虽然——”
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促狭,“比不上某人的关心见效快就是了。”
阳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刺眼,照得礼盒上的烫金花纹闪闪发亮。
冷疏墨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,而谢折卿则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被子里。
冷疏言优雅地直起身子,高跟鞋在地板上轻轻一旋,整个人如天鹅般在谢折卿的病床前站定。
她抬手将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,面上的戏谑神色收敛了几分,显出一种与冷疏墨相似但有些不同的高贵气质。
“还是我自己介绍吧。”她的声音依然带着几分慵懒,却多了几分正式。
话音未落,她瞥了眼轮椅上的妹妹——冷疏墨的耳尖已经红得像是要滴血,正不自在地别过脸去。
这个反应让冷疏言眼底闪过一丝促狭,随即转向谢折卿,红唇轻启:“我叫冷疏言,是小墨的亲姐姐,”她特意在“亲”字上加了重音,尾音微微上扬,“不是堂姐哦~”
谢折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,指尖在被单上无意识地画着圈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将她的犹豫映照得格外明显。
谢折卿一时拿不准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冷家大小姐——毕竟在这一世,她们此时本该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。
重生前那一世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……
在前世,冷疏言是冷疏墨至亲中唯一知晓她们合约关系的人。
即便是在最疼爱冷疏墨的冷老太太面前,冷疏墨也守口如瓶,与她维持着完美妻妻的假象,唯独对这个姐姐,冷疏墨选择了坦诚。
谢折卿至今记得,当冷疏墨第一次带她回老宅时,冷疏言站在回廊下审视的目光,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。
但奇怪的是,除去初见的防备,冷疏言对她的态度竟出奇地友善。
谢折卿甚至觉得,在某些时刻,这位姐姐比非营业期的冷疏墨更亲近体贴一些。
她清晰地记得第二次见面时,冷疏言就执起她的手,亲切地说:“小卿以后就叫我言姐姐吧。”
那双手有些微凉,与冷疏墨相对温热的手,触感截然不同。
更让谢折卿意外的是,她每年生日,都会收到冷疏言精心准备的礼物。
有时是一套绝版书籍,有时是价格昂贵的文房四宝……
最后那年的生日,冷疏言送给谢折卿的礼物,竟是一张按一比一比例仿制而成的——辽省博藏“九霄环佩”。
辽省博珍藏的“九霄环佩”,是唐代中期制作的伏羲式古琴,琴身流转着千年岁月的温润光泽,七根琴弦仿佛仍能奏响盛唐之音。
这张传世名琴曾在一个慵懒的午后,成为谢折卿与冷疏言闲聊时的话题焦点,也是谢折卿不经意间吐露的心头挚爱。
“那可是我这辈子最想亲手触碰的国宝啊!”
彼时的倚在冷家茶室的雕花窗边,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,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,仿佛在模拟抚琴的动作。
“哪怕只是轻轻拨动一下琴弦也好。”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,“当然啦,这种级别的国宝,怎么可能让我这种人碰呢?”
阳光透过纱帘,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谢折卿做了个夸张的耸肩动作,然后双手一摊,“至于那种一比一复刻的仿制品……”摇头,眼中闪过一丝无奈,“现在的我怕是连琴穗都买不起,只能望价兴叹呢……”
这个生动的表情把正在品茶的冷疏言逗得忍俊不禁,险些被茶水呛到,手中的青瓷茶盏泛起一圈涟漪。
她优雅地拭了拭唇角,“小卿现在的片酬应该足够了吧?”
凤眸中带着几分揶揄,“好歹也是一线演员了,还拿了视后提名……”
谢折卿闻言立刻摆手,腕间的玉镯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“哪能啊!”
温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的痛心,“现在不是有限薪令了嘛!”
她夸张地捂住心口,眉头紧蹙,“一想到那个价格,我这一年怕是都要白干了——”
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圈,“我的心在痛,在流血啊……”她仿佛在演话剧说台词般,最后化作一声夸张的叹息。
冷疏言当时笑得连手中的茶盏都在轻颤,杯中的龙井泛起细小的涟漪。
阳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木质的地板上勾勒出温馨的画面。
茶室里的熏香袅袅升起,将这一幕定格在记忆里。
当时与冷疏言闲谈时的谢折卿,不过是随口道出心中所愿。
她怎么也没想到,这位冷家大小姐竟将她这随口一说的话都默默记在心上。
更不曾想对方会真的费心寻访名家、辗转托人,为她订制这张稀世名琴的复刻之作。
当那方紫檀木琴匣被送到她手中时,谢折卿指尖发颤,几乎不敢启封。
她忐忑地望向冷疏墨,声音轻得几不可闻,眼中满是踌躇:“这……实在太贵重了,要不要退回去?”
冷疏墨闻言抬眸,目光在琴匣上停留片刻。
她抬手轻抚琴匣上精致的纹路,指尖在木纹上划过一道弧线。
随后薄唇轻启:“既然是我姐送的,”语气平静得如同深潭静水,“你收着便是。”
这句话说得极轻,短短几个字听不出喜怒,却让谢折卿心头一颤。
她分明看见冷疏墨垂眸时,长睫在眼底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,像是蝴蝶振翅时带起的微风。
琴匣上雕刻的云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,谢折卿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那些纹路。
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琴匣,七根琴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冷家茶室,自己半开玩笑说起的愿望——原来真的有人,会将她闲聊时的话都放在心上……
轮椅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“吱呀”响动,金属轮轴转动的声响在静谧的病房里格外清晰,将谢折卿从绵长的回忆中骤然唤醒。
她纤长的睫毛轻颤,恍若振翅欲飞的蝶,抬眼时正迎上冷疏言若有所思的凝视。
那双与冷疏墨如出一辙的凤眸,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,此刻却流转着不同于妹妹的温和笑意。
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那双眼睛里洒下细碎的金芒,恍若秋日湖面上荡漾的波光。
“言……”谢折卿唇瓣轻启,声音细若游丝,带着几分气音。
“言总……”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,谢折卿自己先愣住了。
比起重生前那一世相对亲昵的“言姐姐”,此刻的称谓显得生疏而客套,却又比寻常外人多了几分微妙的亲近。
谢折卿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,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雪白的被单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在素净的床单上留下几道细小的褶皱。
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,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,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
这个称呼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,将前世与今生的距离划分得清清楚楚。
冷疏言闻言眉梢微挑,目光在谢折卿与自家妹妹之间流转。
她垂眸瞥见冷疏墨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病床上的人儿,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。
红唇轻抿,她忽而莞尔:“你叫小墨名字,却叫我言总……”
她故意拖长了尾音,声线里带着几分促狭,“倒显得我这个做姐姐的,架子很大似的。”
在谢折卿讶然睁大的眼眸中,冷疏言优雅地向前倾身。
她腕间的钻石手链折射出璀璨的光芒,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“我虚长你几岁,”她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,带着几分难得的柔软,“就厚着脸皮唤你一声‘小卿’……”
顿了顿,她眼尾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,“你叫我‘言姐姐’,可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