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战失利的阴云笼罩着明军大营。中军大帐内,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张献忠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将,此刻也赤红着眼睛,左臂胡乱缠着的绷带渗出乌黑的血迹,“噗通”一声单膝跪地,声音嘶哑如破锣:“提督!末将无能!折了这么多好兄弟,连天守阁的毛都没摸到!请提督按军法处置,末将绝无怨言!” 他身后的几名亲兵将领也纷纷跪倒,脸上满是悲愤与不甘。
俞咨皋面色沉静,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色,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澜。他没有立刻说话,而是绕过帅案,一步步走到张献忠面前,弯腰,双手稳稳地托住张献忠的胳膊,用力将他扶起。
“张将军,”俞咨皋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,“何罪之有?若论有罪,首罪在本督!是本督急于求成,低估了倭人忍者的诡诈阴狠,贸然下令强攻,才致使众多忠勇将士血染石阶,埋骨异乡。” 他目光扫过帐内所有将领,带着沉痛的自省,“此乃本督判断失误,岂能让前线拼杀的将士承担?”
他拍了拍张献忠未受伤的右肩,语气转为坚毅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!何况,这两百多条兄弟的性命,并非白白牺牲!他们用血,让我们看清了这天守阁不是一块硬骨头,而是一个布满了毒刺的刺猬,一个藏满了毒蛇的巢穴!他们用命,换来了宝贵的教训!现在,我们要做的不是沮丧请罪,而是擦干血迹,睁大眼睛,找到拔掉这些毒刺、捣毁这个蛇巢的办法!”
张献忠猛地抬头,虎目含泪,重重抱拳:“提督!您说吧,接下来怎么干?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,也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!”
俞咨皋微微颔首,转向帐内众将,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,声音沉稳而掷地有声:“都听见了?强攻,此路已绝!再硬的脑袋,也不能往铁板上撞第二次!欲破此局,必须智取!忍者再厉害,难道还能刀枪不入、飞天遁地不成?他们依赖的,无非是地利、是诡计、是我们对那片地方的陌生!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,一层层剥掉他们的保护壳,把这阴沟里的老鼠,全都揪到太阳底下晒死!”
“提督所言,正是破敌关键!” 戚镇海适时接口,他走到临时绘制的天守阁草图前,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,“具体而言,其一,需以绝对优势之火力,进行全方位的清除!目标,天守阁周边所有可能藏匿敌人的附属建筑、残垣断壁、乃至一草一木!用炮弹和火箭弹,把这片区域彻底犁一遍,最大限度地破坏其预设的陷阱与伏击点,将这‘忍者巢穴’的屏障和外壳,硬生生剥掉!让他们无所遁形!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其二,进攻部队需彻底改头换面!从装备到战术,全部推倒重来!要针对忍者行动迅捷、擅长暗器毒药与近身诡杀的特点,量身打造一套战法。我们要让他们那些鬼蜮伎俩,全都打在铁板上!”
一场精心策划、旨在彻底“拆毁”忍者巢穴的作战计划,在两位主帅一刚一柔、一鼓一励的引导下,迅速在众将心中生根发芽,细节也逐渐丰满起来。
消息很快传到了伤兵营。赵承霄肩头的镖伤依旧隐隐作痛,钱知晏手臂和肋下的伤口也才刚刚结痂,孙景和更是躺在榻上,大腿的伤势让他无法动弹。但当他们听闻首战失利,张献忠部伤亡惨重的消息时,三人眼中都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!
那不是恐惧,而是刻骨的仇恨与无法抑制的战意!
“是他们…一定是他们!” 钱知晏猛地捶了一下床板,牵动了伤口,疼得他龇牙咧嘴,但眼神却凶狠得吓人,“和上次伏击我们的,是同一伙人!这种阴毒的陷阱,神出鬼没的打法…没错!”
赵承霄挣扎着坐起身,脸色因失血而苍白,但目光却异常坚定:“李兄、周兄…还有那么多弟兄的仇…就在眼前!” 他看向钱知晏和勉强抬起身的孙景和,“我们不能就这么躺着!”
“对!不能躺着!” 孙景和咬着牙,试图活动伤腿,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,但他仍坚持道,“就算爬,我也要爬到天守阁下看着!看着这群鼠辈怎么覆灭!”
三人不顾军医的劝阻,强行互相搀扶着,一瘸一拐地来到中军大帐外求见。
“提督!伯爷!” 赵承霄作为代表,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,但依旧清晰,“海军学院见习军官赵承霄、钱知晏、孙景和,请求加入突击队!我们与这些忍者有血海深仇!我们熟悉他们的一部分手段,我们…我们不怕死!请提督给我们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!”
俞咨皋和戚镇海看着眼前这三个伤痕累累却目光灼灼的年轻人,心中百感交集。戚镇海沉声道:“你们的勇气可嘉,但复仇之心,有时会蒙蔽双眼。突击队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配合。”
俞咨皋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考量:“你们的心情,本督明白。但冲锋陷阵,非你们所长。不过…” 他话锋一转,“承霄精通炮术测算,知晏心细,景和…即便受伤,亦可在后方协助协调。这样吧,你三人编入炮兵观测哨与工兵协调队,赵承霄协助测算火力覆盖区域,务求精准;钱知晏负责记录观察忍者可能的活动规律和陷阱特征,提供给突击队;孙景和就在指挥所旁,负责联络传递信息。这同样是为大军破敌出力,同样是复仇!可能做到?”
虽然没有得到直接上前线的许可,但这个安排依然让他们感受到了信任和责任。赵承霄重重抱拳:“末将领命!必不负提督信任!” 钱知晏和孙景和也齐声应诺。他们知道,这将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,为死去的同窗和战友复仇!
接下来的两日,明军大营一改之前的躁动与失利后的沉闷,转而陷入一种高效而紧张的忙碌之中,仿佛一张无形的巨弓正在被缓缓而坚定地拉开,弓弦绷紧,蓄势待发:
1. 火力清场,犁庭扫穴:在赵承霄等炮兵专业学员的协助下,炮营指挥官重新精确部署了炮位。不仅随军的迫击炮、神威野战炮被集中起来,甚至几门笨重无比、原本用于攻城的“神威大将军”重型火炮,也被工兵和辅兵们喊着号子,用滚木、绳索,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前移到有效射程内。炮手们根据观测哨回报和赵承霄等人计算的草图,日夜不停地调试诸元,确保炮弹能精准落在预定区域。
随着俞咨皋一声令下,震耳欲聋的炮击再次响彻江户上空!但这一次,炮弹如同长了眼睛,避开天守阁主体结构(需保留其象征意义),精准地砸向那些可能藏匿陷阱和伏兵的橹、附属建筑、残存树林以及一切可疑的墙体角落。实心弹带着毁灭的动能轰隆隆地砸塌一段段墙壁;爆破弹将木质建筑炸得四分五裂,木屑横飞;燃烧弹则引燃连片大火,黑烟滚滚,火光映天。
同时,数十架“一窝蜂”火箭弹发射车被推到阵前,点火!刹那间,数百支火箭拖着凄厉的呼啸和耀眼的尾焰,如同死亡之雨,覆盖了天守台周边大片区域,进行无差别的火力洗地!连绵不绝的轰鸣声、爆炸声、物体燃烧的噼啪声,宣告着明军铁拳的降临,许多忍者精心布置的陷阱被直接引爆或彻底摧毁。
2. 特种装备,量身定制:随军的工兵营几乎是不眠不休。炉火日夜不息,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。他们赶制出了大量专门对付忍者的“特殊装备”:长柄钩镰,前段带铁钩,用于远距离拉扯可疑物体、探查和破坏陷阱;加厚加固的复合大盾,表层覆盖铁皮,边缘包铁,足以抵挡大多数手里剑和苦无的穿刺;还有带着尖锐倒刺的铁丝网,用于在攻占区域后迅速布设,封锁通道,极大限制忍者鬼魅般的机动性。
而为即将担任主攻的突击队,则进行了全面换装:厚重的铁甲被替换成更轻便灵活的棉甲或浸油硬皮甲,减轻负重,增加灵活性;头盔加装了可开合的面罩,有的是细密铁丝网,有的是浸过解毒药液的厚布,专门防御毒烟和细小暗器;武器方面,除了制式战刀,大量装备了填装更迅速的燧发短铳(手铳)和工部最新研制、威力颇大的“掌心雷”(小型铸铁外壳手榴弹),这两样将成为近战中对忍者最大的威胁。
3. 战术演练,重塑尖刀:俞咨皋下达死命令,从各军(包括张献忠部、戚家军旧部以及其他营头中表现最悍勇、最机敏的老兵锐卒)中,紧急筛选出八百人,重组为突击营。戚镇海亲自坐镇选拔,淘汰任何有勇无谋或心理素质不佳者。
他被甲枕戈,日夜不休地亲自指导这支新生的“利刃”,演练全新的巷战与室内近战的小队配合战术。
以五到十人为一个最基本的战术小队,分工明确到个人:刀盾手前导,负责正面防护;火铳手居中,负责中距离火力压制和精准射击;钩镰手侧翼掩护,负责破障与限制敌人行动;爆破手携带火药和掌心雷,负责攻坚和区域清场。
小队成员必须相互信任,默契配合,交替前进,火力层层叠加,严格控制每一步占领的区域,绝不贪功冒进。整个营地都回荡着戚镇海严厉的指令声和士兵们演练的呼喝声。
空气中弥漫着硝烟、汗水和钢铁的味道,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,笼罩在每一个明军将士心头。复仇的火焰与必胜的信念,在沉默而高效的准备中,愈燃愈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