皎兰国家战略基金成立后的第三周,一场罕见的秋雨笼罩了百家镇。
雨水顺着老宅新修的青瓦屋檐潺潺流下,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花。
诛皎站在书房的梨花木窗棂前,望着院中那株从桃园空间移栽出来的桃树,在秋雨中轻轻摇曳着最后的几片残叶。
这栋老宅三年前刚刚翻修过,保留了原来的格局,却加固了地基,更换了木料。
唯有院中这株桃树,是他坚持原封不动保留下来的。
陈兰兰午后去了女儿诛玥家,看望刚满周岁的曾外孙左兴安。
小家伙前几天着了凉,有些咳嗽,她不放心,非要亲自去看看。
今夜,这偌大的老宅只他一人。
这样的寂静,正适合整理些东西。
他转身走向书房角落的紫檀木书案,案上整齐摆放着三本皮质封面的笔记。
这是他用特殊皮革订制的笔记本,烫金的“1950-2025”字样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光。
手指抚过那略显斑驳的封面,诛皎缓缓落座。
这是他为自已准备的“一生录”,并非出版所用,而是留给百年后,能读懂它的人的见证。
里面记录的不是皎兰集团的商业机密,也不是桃园空间的秘密,而是他重生七十五年来,每一个关键节点的思考与抉择。
翻开第一页,泛黄的纸上是刚劲的钢笔字迹:“重生归来,首战王麻子。”
笔锋凌厉,杀气几乎透纸而出。那一页的记录很短,只有寥寥数行,却写尽了一个十八岁少年滔天的恨意与决绝。
诛皎微微一笑,取过案几上的狼毫小楷,蘸了墨,在右侧空白处添上一行小字:“惩恶即扬善,快意恩仇,无愧于心。”
墨迹在潮湿的空气中干得有些慢,窗外雨声渐密,仿佛回到了1950年的那个夏天。
笔尖在“弥补前世遗憾”处停顿。
他眼前浮现出那个燥热的夏日午后,陈兰兰躲在岩石后瑟瑟发抖的身影,王麻子猥琐逼近的狞笑,以及前世她跳崖后那张破碎的容颜。
那一世,他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。
这一世,他在第四天就让王麻子付出了代价,而且是借各村之力,光明正大地让他伏法。
笔锋陡然一转,在“守护挚爱”四字上重重圈过。
这一世,陈兰兰活了下来,与他相濡以沫七十余载,儿孙满堂。
她见证了他从一无所有的农村小子,到富可敌国的商业巨擘,再到如今倾尽家国为国铸剑。
她陪他熬过了饥荒年代,走过了动荡岁月,共享了改革荣光。
去年金婚纪念日,她还笑着打趣:“老头子,下辈子我还给你做老婆。不过你可不能再让我等那么久才表白心意了。”
一滴雨水随风溅落在手背,冰凉触感让诛皎回神。
他轻笑摇头,继续落笔:“得妻如此,夫复何求。今生最大幸事,便是护她周全,与她偕老。”
书案一角,摆放着今早秘书送来的财经简报。
头版头条正是“皎兰基金千亿注资,助力国家攻克卡脖子技术”。
配图是基金成立当日,他站在三维全息图前,手指“钍基熔盐堆”项目的瞬间。
照片上的他,虽已高龄却依旧腰背挺直,眼神锐利如鹰。
诛皎没有在笔记中记录那些惊心动魄的商战,也没有提及如何利用先知在各个历史节点布局。
那些在常人看来惊世骇俗的决策——在改革开放初期大胆建厂,在苏联解体时低价收购重工业设备,在金融危机前精准撤资,在互联网泡沫破裂后果断入场——在笔记中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“顺势而为”。
他只写下一句:“取之于国,用之于国,财富的最终归宿是国家强盛。”
笔尖顿了顿,又加上:“科技如空气,无形却必需。吾愿为递火者,虽微光,亦可燃原。”
这不是自夸,而是他对“富可敌国并奉献国家”这九个字的理解。
富,不是目的。富而后奉献,才是他对这个时代、这个国家最好的回报。
他想起了这些年资助过的那些科研项目,从最初的高产作物研究,到后来的半导体技术,再到如今的量子计算和核聚变。
每一次,他都只是提供资金和方向,然后静静等待那些聪明的头脑创造出奇迹。
“我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看得远一些罢了。”诛皎轻声自语,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。
深夜十一点,雨势稍歇。
诛皎放下笔,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腕关节。即使长期饮用灵泉,七十八岁的身体依旧会感到疲惫。
这是他重生后的年龄,而他的灵魂,已经走过了九十三个春秋。
他起身活动筋骨,目光掠过书架上那些合影:与陈兰兰的结婚照,三个子女的成长瞬间,孙辈们的毕业留念,曾孙们的嬉笑玩闹……每一张照片,都代表着他这一世牢牢握住的幸福。
视线最终停留在那张泛黄的百家镇全景图上。
那是1952年镇上来的一位画师所作,那时的诛家村,低矮的土坯房,泥泞的小路,面黄肌瘦的乡亲。
如今,那里已是现代化的示范乡镇,花园式的厂房,宽敞的柏油路,家家住楼房,户户有存款。
他带领乡邻从饥寒交迫走向共同富裕的誓言,早已实现。
“诛皎,你做到了。”他对着照片中的自己,轻声道。
他想起了那些曾经质疑过他的人,那些说他异想天开的人,那些在困难时期离开他的人。
如今,他们或已作古,或已老去,而百家镇却在他的引领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。
不只是百家镇,还有那些因皎兰集团而受益的千万员工,那些因皎兰基金而得以继续研究的科学家,那些因他的投资而改变命运的家庭。
“这一生,值了。”诛皎喃喃道。
凌晨时分,诛皎合上最后一本笔记。
案头的茶早已凉透,他却浑不在意。这三本笔记,记录了他从1950年到2010年这六十年间的心路历程。
从最初的复仇之心,到后来的致富之志,再到如今的报国之情,他的心路历程清晰可见。
笔记的末页,他没有总结财富数字,没有罗列头衔荣誉,只写了三行字:
“问心:可曾愧对挚爱?答:不曾。”
“问心:可曾负于乡邻?答:不曾。”
“问心:可曾有负家国?答:不曾。”
笔锋至此,他停顿良久,最终又添上一行:
“唯愿:华夏长治久安,子孙继往开来。”
放下笔的瞬间,窗外雨停云散,一缕月光穿透云隙,恰好落在他的案头。
那光晕,恰如1950年桃园空间初现时,包裹着他年轻身体的暖流。
诛皎缓缓靠向椅背,闭上双眼。
这一刻,他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,在那个神秘的桃园空间里立下的誓言:这一世,绝不留遗憾。
如今六十年过去,他做到了。
书房一角的老式座钟,当当敲响了凌晨两点的钟声。
这是陈兰兰特意从古董市场淘来的,说是能让他们回忆起年轻时在百家镇的日子。
余音袅袅中,他这一生的功过得失,似乎也随着这钟声,落定尘埃。
他知道,历史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。但他更知道,最重要的评价,来自于自己的内心。
而他的内心,平静而满足。
窗外,最后一滴雨水从桃叶上滑落,悄无声息地渗入泥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