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眼睛一亮,完全没留意到小厮欲言又止,忙扶着丫鬟起身:
“快请!快请!我就说太后娘娘最是体恤,定不会亏待了咱们景月的。”
说着就往大门口迎,手里的拐杖虎虎生风,那步子迈得比年轻姑娘还利索,生怕慢了半分失了体面。
秦云桥心里也熨帖,虽说先前太后对秦景月嫁给睿王的事淡淡的,但彩礼该有的规矩总不能少,毕竟是嫁入睿王府做侧妃,传出去也得像个样子。
太后说好今天送彩礼来,果然就送来了,也解了府里的燃眉之急。
他满脸堆笑,赶紧派人去请秦景月出来。
秦景月惹了大祸,一回府就躲在自己院子里半天了没露面,一听说宫里来送彩礼,也忘了害怕,扶着丫鬟的手就往外走。
几人到了门口,就见管家正点头哈腰地陪着一个领头的女官说话。
尽管管家陪着十二分笑脸,可那女官睬都不睬,头昂得高高的,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。
老太太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,谁家送彩礼都乐呵呵的,这个女官一副丧样又是怎么回事?
女官摆足了谱,老太太却不敢不乐意,脸上还是挂着笑道:
“有劳女官跑一趟,快请进,茶都备好了。”
女官这才慢悠悠瞥了她一眼,下巴一扬:
“不必了,太后娘娘有令,彩礼送到便回禀。”
说罢朝身后俩小太监使了个眼色。那俩小太监吭哧吭哧把抬盒往府门口一放。
老太太站在一旁,眼神直勾勾盯着那两个朱漆描金的箱子,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似的往上涌。
寻常人家嫁女尚且有三箱五箱的聘礼,何况是皇家赐婚?
虽说是个妾,嘛没有聘礼,可先前她私下里问过秦云桥,说好十二抬彩礼的体面,怎么就孤零零摆着两个箱子?
她偷偷拽了拽秦云桥的袖子,眼神交流:
“这……这不对啊。”
秦云桥脸上的笑意也僵了僵,示意她别乱说话。
想着就算两个箱子,太后也少不了给些体面,
秦景月心里正美滋滋的,强压着就要去掀盒盖的冲动。盘算着金步摇的样式,估计着东珠到底有几壶,压根就没想起哪里不对,
老太太攥紧了拐杖,强压着心慌,赶紧让管家上前开盒。
管家跟女官陪笑了半天,这阵仗半分没有婚假该有的场面,心里正七上八下,哆哆嗦嗦揭开第一个盖子,
众人迫不及待地探头去看,只见里面铺着层暗纹锦缎,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个紫檀木盒子。
秦云桥抢先一步打开木盒,艾玛!差点把早上喝的粥喷了出来,
老太太脸上的笑僵得像块老木头,嘴角抽了半天没合上。咳咳。
里头哪有什么金翠光华?
里面竟是一对银制的龙凤呈祥镯,样式陈旧,边角都磨得发亮,
一支银步摇歪歪扭扭躺在角落,银杆上的花纹磨得快要看不清,顶上几颗珠子蒙着层灰,
看着还不如府里二等丫鬟戴的体面,哪里有半分皇家彩礼的华贵?也不知道太后去哪里找了这么两件物件出来。
旁边堆着几匹素绸,摸着跟老太太擦桌子的抹布手感差不多,还有两匹粗麻布,粗得能当麻袋用,管家抽了抽嘴角,心里话:
“这、这做孝衣都嫌硬啊!这传出去,还不得被京城勋贵们笑掉大牙!”
秦景月的脸“唰”地白了,手指着盒子直发抖,心里咆哮,就是说不出话来。
泥马!这、这是什么?说好的云锦呢?金步摇呢?
女官斜睨她一眼,拿出礼单念:
“银步摇一支,银手镯一对,素绸5匹,麻布两匹——”
女官念到这里,解说了一句:
“太后娘娘说了,这对镯子是先帝年间的旧物,寓意‘龙凤和鸣’,也算全了体面。”
话落,她也不理会秦家人的脸色,示意小太监打开第二个盒子,她继续念:
“琉璃珠五颗,薄沙地半亩地契一张,白银五十两。礼单念毕,请侯府签收。”
“这就是……所有彩礼?”
女官就站在大门口念,完全不管外面越来越多的人看,她越念,秦家人脸越黑,
等女官念完,秦家人迟迟没有伸手接单子。
最后女官把礼单往管家手里一塞:
“签吧,签完奴婢好回禀太后娘娘。”
管家签也不是,不签也不是,拿着笔的手直打颤,抬头看秦云桥。
秦云桥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,脸都涨成了猪肝色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
“签!”
事到如今,这字不签也得签。
秦景月跟睿王那档子事,怕是京城上下无人不知,她要是不嫁,难不成真把她送去庙里当姑子?
女官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,见管家签了字,慢悠悠补了句:
“太后说了,秦乡主年轻气盛,该磨磨性子,省得将来再惹下大祸,彩礼厚了怕她飘。这些都是实用物件,接地气。”
“太后还让奴婢给侯爷和秦乡主带一句话:记住自己的身份!”
女官说完这句话,也不管侯府众人难看的脸色,转头就走了,连句客套话都没有,分明是嫌弃得不得了,留着景安侯府的人大眼瞪小眼。
这话像一记耳光,狠狠扇在秦家众人脸上。
秦景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扶着丫鬟的手都在抖。
这是在告诉全京城,她秦景月嫁入王府,连像样的彩礼都配不上!
秦云桥脸黑得像锅底,拳头攥得咯吱响。
他算是看明白了,怕是秦景月气死王丞相,被太后恨上了,借着这点破烂打秦家的脸!
十二抬变两抬,五十亩良田变半亩薄沙地,这是把“祸从口出”四个字钉在秦家脑门上了。
原以为是雪中送炭,谁知竟是羞辱上门!
等宫里的人走远了,老太太终于憋不住,嚷了起来:
“这、这是皇家彩礼?打发要饭的呢?!我嫁孙女还是送孙女去开荒啊?半亩沙地够种啥?种芝麻都嫌硌得慌!”
没等老太太说完,秦景月“哇”地一声就哭了:
“我、我不嫁了!这破烂玩意儿说出去,全京城的人都要笑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