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发前夜,明玉和南燕挤进苏婉宁的宿舍为她送行。
“‘空降兵敌后信息支援课题’……”
明玉念着文件标题,眼中满是担忧。
“婉宁,你真要去那个空降兵部队吗?听说那个孟时序就在那里!”
苏婉宁签完最后一份文件,抬头时眼中一片清明:
“他在哪里,跟我没关系?”
南燕递过一杯温水,轻声接话:
“婉宁是去完成重要的科研项目,身为技术负责人,代表的是整个学校。那位孟营长无论在什么场合,总归要遵守纪律和规矩。”
苏婉宁接过水杯,看向两位挚友,唇角泛起一抹从容的笑意。
“别担心,我都准备好了。”她抬手轻抚过那份厚重的档案袋,“这里面,是我和团队这几天的心血,也是我的‘盔甲’和‘武器’。”
档案袋里,装着针对空降作战特点优化的三套核心算法、二十页技术实施预案,以及厚厚一沓经过反复推演的战场数据模型。
前路或许不平,但她已整装待发。
空降兵某部坐落于华北平原,带着野战部队特有的粗犷生机。运输机引擎轰鸣划过长空,训练场上口号铿锵。
当悬挂国防科大牌照的中巴车缓缓驶入营区,孟时序已带着几名军官静候在办公楼前。
他今日军容严整,常服挺括,肩章上的少校星徽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。脸上更是挂着无可挑剔的官方笑容,可那微微上挑的眉梢和深邃的眼神里,却藏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。
“苏婉宁同志,欢迎来到空降兵某部。”
孟时序上前一步,声音沉稳有力。
“我是本次联合课题的对接负责人,孟时序。”
他伸出手,姿态无可挑剔。
苏婉宁的目光在他指尖停留了一瞬。
冰场上孟时序那充满挑衅的言谈骤然浮现。一股强烈的排斥感瞬间裹住了她,几乎想要转身离去。
但下一刻,她想起了临行前崔教授的嘱托,想起了自己此行的职责。
苏婉宁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,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。再抬眼时,唇边已挂上标准的浅笑,而眼底却是一片清冷的疏离。
她伸出手,与他轻轻一握便立即收回,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情绪:
“孟营长,你好。后续工作,请严格遵照项目计划推进。”
“分内之事。”
孟时序笑容不变,目光从她看似无懈可击的脸上掠过,随即侧身引路,姿态从容得仿佛那些话从未出自他口。
“各位旅途辛苦。我已经为各位准备了……最‘详尽’的资料。”
苏婉宁目不斜视地跟上,每一步都迈得平稳从容,唯有她自己知道,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,才忍住不去撕破那人脸上游刃有余的假面。
此刻她所有的冷静自持,都建立在内心疯狂刷屏的三个字上——
忍、忍、忍。
整个迎接过程中,孟时序始终表现得专业而高效,俨然一位虚心求教、期盼借助顶尖学府力量解决实际难题的优秀军官,未流露半分私人情绪。
所有安排同样无可挑剔:住宿与办公条件均是营区最高标准,他甚至特意为团队协调出一间独立的小型办公区。
欢迎晚宴规格适中,既表达了重视,又不显得过分隆重。
欢迎晚宴规格得体,既表达了重视又不显铺张。
席间,孟时序言谈风趣,主要与团队其他成员交谈,介绍部队情况,全程巧妙地绕开了与苏婉宁的直接交流,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然而就在晚宴结束、众人起身离席时,他却借着整理文件的动作,不着痕迹地靠近了苏婉宁。
他微微倾身,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畔:
“苏同志慧眼独具。”
他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“只是不知道这次看人的眼光,有没有进步?”
苏婉宁脚步一顿。
果然还是那个仗着父辈功勋的纨绔子弟。即便披上专业的外衣,骨子里依然在行挑衅之实。
可孟时序根本没给她反击的机会。他已恢复如常,提高音量对众人道:
“食堂备了便饭,各位请随我来。”
仿佛刚才那句试探,只是她过度敏感产生的幻听。
苏婉宁注视着他无懈可击的表演,心底冷笑。
行,孟时序,你就好好演。
我倒要看看,你这副正人君子的皮囊,能披到几时。
她不动声色地捏紧笔记本,面上平静无波,随着人流向前走去。
忍,她继续忍!
等项目一结束,她立刻就走。
顾淮啊顾淮,这就是你口中的生死之交、过命兄弟?
别哪天被他卖了,还帮着他数钱。
真正的交锋在第一次项目协调会上悄然展开。
接待室内,苏婉宁正低头调试着投影设备,门轴转动发出细微声响,孟时序端着两杯茶推门而入。他很自然的将军帽随手搁在桌子一角,露出利落短发,随后将一只青瓷茶杯推到她手边:
“明前龙井,听说你们江南姑娘最懂这个。”
苏婉宁连眼皮都没抬:
“孟营长,先谈正事。”
“这就是正事。”
孟时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。他自然地落座,一缕茶香随之在两人之间漫开。
“了解合作伙伴的偏好,是高效协作的基础。”
她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旁边挪了几分:
“你确定要聊这个?”
“愿洗耳恭听。”
他倾身靠近,眼底漾着狡黠的光。
苏婉宁抬眼迎上他的视线,唇角轻弯:
“我的喜好确实不少,但要一一弄来也不现实。但最讨厌的——眼下正好有一个。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孟时序又凑近了几分。
“就是——你。”
她斩钉截铁地说道。
孟时序闻言非但不恼,反而眉梢微挑,呵呵一笑:
“总该有个理由?”
“呵。”
苏婉宁冷笑。
“看来当时那杯橘子汽水,还是泼轻了。”
孟时序低笑一声,忽然站直身体,“啪”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,眼神却漾着明晃晃的笑意:
“那件事,确实是我不对,在此郑重向你道歉。”
苏婉宁没料到他认错认得这般干脆。还未等她回过神来,孟时序却突然俯身,单手撑住她的椅背,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:
“要是你还没消气的话……我不介意你再泼我一次!”
“你!”
她触电般向后躲去,眼角瞥见窗外走过的列兵,又迅速坐直身子,声音压得极低:
“孟时序……这是接待室!”
孟时序从容直起身,修长的手指将军帽在指尖转了个利落的圈,稳稳戴回头上。
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苏婉宁身上。
“那么,苏工——”
他刻意拖长了语调,带着点探究。
“现在,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‘盔甲’和‘武器’,究竟有多么坚不可摧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