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三下午，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细碎声响，张博涛正对着电脑梳理项目方案，手机突然在桌面上震动起来。
屏幕上跳动的 “林建军” 三个字让他指尖一顿 —— 那是林琼的亲哥哥，向来只在家族聚会上照过几面，私下里从无往来，此刻突然来电，一股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他按下接听键，刚温声喊了句 “林哥好”，电话那头就传来林建军急促又紧绷的声音，焦虑像细密的电流顺着听筒传来：“小张，你现在方便说话吗？我这儿有急事，得跟你问问情况。”
“方便，您慢慢说。” 张博涛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，起身往窗边走。办公室外间的同事正低声讨论工作，他特意避开那片嘈杂，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。
“你知道吗？林琼前几天带了个叫罗永斌的男人回天津看我妈了。” 林建军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藏不住语气里的慌乱，“她跟我妈说那是她男朋友，还说俩人都往结婚方向奔了。我当时跟那罗永斌聊了几句，他说自己做红酒生意，在法国有酒庄，听着倒像那么回事。可我在生意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，看人还是有点准头 —— 那小子说话油腔滑调的，眼神总飘，我问他酒庄具体在法国哪个区、年产量多少，他要么绕圈子，要么就含糊说‘规模不小’，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。”
张博涛的心跟着沉了沉。他其实见过罗永斌几次，但每次都能感觉到那人身上过于刻意的 “精致”—— 手腕上的名表晃眼，说话时总爱往 “人脉”“资源” 上靠，透着股说不出的虚浮。
“更让我揪心的是，昨天我给我妈打电话，我妈说林琼跟她提，想把北京那套别墅卖了。” 林建军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急切，“说卖了房要去法国买别墅，以后跟那罗永斌在那边定居！小张，你跟林琼在一个公司，平时接触也多，你跟我说实话，这个罗永斌到底是什么人？他到底靠不靠谱啊？”
“卖房子去法国”—— 这几个字像块石头砸在张博涛心上。他猛地想起上个月林琼闺蜜茉莉的生日会，当时茉莉悄悄把他拉到角落，脸色凝重得吓人：“博涛，你跟林琼关系近，可得好好劝劝她。那个罗永斌根本不是什么法国酒庄老板！我一个做红酒代理的朋友认识他，说他就是国内一个小代理商，手里就攥着几个没名气的杂牌子红酒，在法国连个仓库都没有，哪来的酒庄？”
此刻听林建军这么说，张博涛没敢隐瞒，如实答道：“林哥，我跟罗永斌确实只见过几次。他每次跟林总在一起，都提自己做红酒生意、在法国有酒庄。但上次茉莉姐生日，茉莉姐特意跟我说，她那个做红酒代理的朋友确认过，罗永斌在法国根本没有酒庄，就是个小代理商，规模小得可怜。”
“什么？” 电话那头传来林建军的惊呼声，愤怒混着担忧炸开，“那姓罗的不就是个骗子吗？我小妹怎么这么糊涂！这么明显的谎话都听不进去？你们就没劝过她？”
“我和茉莉姐都劝过。” 张博涛叹了口气，想起当时林琼的反应，无奈又揪心，“我之前旁敲侧击跟她说，要不找懂行的人核实下罗永斌的酒庄情况，她却笑着说我想多了，还说罗永斌给她看了好多在法国酒庄的照片 —— 有他跟工人的合影，还有酒庄的营业执照复印件。她还说，罗永斌最近要邀请她去法国参观酒庄，让她亲眼看看，到时候就知道他没说谎了。”
“参观酒庄？这明显是缓兵之计啊！” 林建军的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急躁，“行了，我知道了，我现在就给林琼打电话，跟她把话说清楚！不能让她再被那骗子蒙在鼓里了！”
挂了电话，张博涛靠在冰冷的窗玻璃上，心里沉甸甸的。他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，眉头拧成了疙瘩 —— 林琼向来精明干练，在商场上雷厉风行，多少大风大浪都扛过来了，怎么一涉及感情就变得这么执迷不悟？卖房子去法国，这可不是小事，万一罗永斌真的是骗子，她这一步踏出去，可就彻底回不了头了。
他掏出手机，解锁屏幕后，指尖下意识点开了与林琼的聊天框。光标在输入栏里闪了又闪，他想再发段话劝劝她，可指尖悬了半天，终究还是收了回去。上次也是这样，他敲了满满一屏的话，从罗永斌的身份疑点说到公司正在推进的重点项目，发出去后却石沉大海，再发一次，恐怕也只会是同样的结果。
带着满肚子的心事，张博涛勉强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。可没看几页方案，手机又震动起来，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 “王副总”。
“博涛啊，忙不忙？晚上有没有时间？我请你吃饭，地方订在了陕西大厦的秦乐宫中餐厅，咱们俩聊聊。” 王副总的声音带着往常没有的熟稔，尾音却裹着点欲言又止的犹豫。
张博涛愣了一下。王副总分管公司运营，平时在工作上对他多有提点，但私下里很少约他吃饭，今天突然相邀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。他扫了眼桌上的日程表，晚上没安排，便应道：“有空的，王总。那晚上六点，我直接去餐厅找您？”
“行，六点我在餐厅门口等你。” 王副总顿了顿，又补了句，“对了，这家的陕西小吃特别正宗，知道你是陕西人，肯定合你口味。”
挂了电话，张博涛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—— 王副总不仅特意选了陕西菜馆，还特意提了他的籍贯，显然是有备而来。难道是为了公司的事？之前郭占廷郭总说要推进引入国企参股的事，后来一直没动静，难道是有新情况了？
下午五点半，张博涛提前下班，驱车赶往陕西大厦。秦乐宫中餐厅在大厦三层，刚走到电梯口，就看见王副总站在餐厅门口等他 —— 平时总穿西装的人，今天换了件深色夹克，脸色比在公司时严肃了不少，眉宇间还拧着团愁云。
“博涛，来了？快进去，包间我已经订好了。” 王副总笑着迎上来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可那笑容只浮在脸上，没透到眼里。
包间不大，装修满是陕西特色：墙上挂着兵马俑的复刻壁画，桌布是土黄色的粗布纹理，连餐具都是青花瓷的，透着股接地气的厚重。服务员递上菜单，王副总直接推到张博涛面前：“你看看，想吃什么随便点。这家的葫芦鸡、奶汤锅子鱼都是招牌，还有羊肉泡馍，跟你老家西安的味道差不了多少。”
张博涛没客气，翻着菜单点了王副总提到的几样硬菜，又加了份陕南的凉拌魔芋和浆水菜。服务员走后，包间里的气氛瞬间静了下来，王副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，指尖在杯沿上摩挲着，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。
张博涛看出他有心事，主动打破沉默：“王总，您今天约我出来，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？”
王副总放下茶杯，长叹了口气，语气一下凝重起来：“博涛，不瞒你说，我今天找你，是为了公司的事。你最近有没有听说郭占廷那边的动静？”
“郭总？” 张博涛皱了皱眉，“之前不是说要推进引入国企参股吗？我还以为他在做方案，没听说有新动静。怎么了，出什么问题了？”
“什么引入国企参股啊，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！” 王副总的声音压得很低，愤怒混着无奈从牙缝里挤出来，“上次董事会上，林总明确让他做个引入战略投资人的方案，还特意强调了，要找国企合作，只参股不控股，必须保住公司的控制权。我后来还特意找他聊过，让他多盯几家有实力的国企，尽快把方案做出来。可他倒好，一直拖着不吭声，问他就说在调研，我还真以为他在忙这件事。结果昨天我问他方案进展，他说方案早就做好了，还跟林总汇报过了。”
张博涛的心猛地一沉：“那方案有问题？”
“何止是有问题！” 王副总重重拍了下桌子，声音都有些发颤，“我从林总秘书那儿打听了，他给林总递的根本不是引入战略投资人的方案，是出让公司控制权的方案！他想把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卖给翔裕集团 —— 这哪是引入投资，这是把公司整个卖了啊！更离谱的是，林总居然根本没仔细看方案，就点头同意了！”
“什么？” 张博涛彻底愣住了，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，热水差点洒出来，“林总怎么会同意？她之前明明一直说，公司是她的心血，一定要保住公司控制权的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！” 王副总苦笑着摇了摇头，脸上满是愁容，“我最近就没在公司见过林总，听她秘书说，她这阵子根本没来上班，天天忙着办移民手续。你说，她这是真打算把公司卖了，然后移民去国外？”
张博涛的心一点点往下沉。结合林建军说的 “卖房子去法国”，他突然意识到，林琼可能是真的打算放弃国内的一切，跟罗永斌去法国生活了。可鼎信丰源是她从一个小贸易公司一步步做起来的，里面浸透着她十几年的心血，怎么能说卖就卖？
“那您没跟林总说吗？让她赶紧阻止郭占廷这么做！” 张博涛急切地问道。
“我怎么没说！” 王副总苦笑一声，语气里满是无力，“我给她打电话，她不接；给她发信息，她就回了一句‘按郭总的意见办’。我都快急死了，她倒好，跟没事人一样。博涛，你说这公司要是真卖了，我们这些老员工怎么办？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，再去找工作，谁还会要我？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养，孩子还在念大学，我可不能失业啊！”
看着王副总眼窝下的青黑和焦虑的神情，张博涛心里也不是滋味。他来公司虽然只有五年，但看着公司一步步发展壮大，对这里早就有了感情，更不想看到林琼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。
“王总，您先别着急。” 张博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大脑飞速运转，“我再想想办法，找机会跟林总聊聊，让她仔细看看郭占廷的方案，弄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，赶紧阻止郭占廷。现在还来得及，只要林总不同意，郭占廷就没办法推进这件事。”
“我就是指望你能劝劝林总啊！” 王副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，紧紧抓住张博涛的手，力道大得有些发疼，“你跟林总关系近，她平时也愿意听你的意见。你一定要想办法见到她，跟她把话说清楚，让她回公司主持大局。翔裕集团的尽职调查团队已经在公司待了两天了，再拖下去，就真的来不及了！”
“您放心，我一定会想办法见到林总，跟她好好谈谈。” 张博涛郑重地点了点头，心里却没底 —— 林琼现在对所有劝她的话都充耳不闻，他真的能说服她吗？
这时，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进来。金黄酥脆的葫芦鸡摆在盘子中央，外皮泛着油光；奶汤锅子鱼冒着热气，乳白色的汤面上飘着葱花；羊肉泡馍的碗里，馍块吸满了汤汁，香气扑鼻。都是张博涛从小爱吃的家乡味，可他此刻却没半点胃口，只觉得胸口堵得慌。
王副总看出他的心思，拿起筷子递给他：“先吃饭，别想那么多了。菜都快凉了，尝尝这葫芦鸡，跟你老家的味道比怎么样？”
张博涛接过筷子，夹了块葫芦鸡放进嘴里。外皮酥脆，肉质鲜嫩，确实是记忆里的西安味道，可他却尝不出丝毫美味，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。
“怎么样？味道还不错吧？” 王副总笑着问道，试图缓和气氛。
“嗯，挺正宗的，跟我在西安老字号吃的差不多，像回到了老家。” 张博涛勉强扯了扯嘴角，又喝了口奶汤锅子鱼的汤，鲜美的味道却没让他的心情好起来。
两人沉默地吃着饭，偶尔聊几句陕西的风土人情，可话题总绕不开公司的事，气氛始终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吃完饭，王副总坚持要送张博涛回家，路上还反复叮嘱他，一定要尽快找到林总，千万不能让郭占廷把公司卖了。
回到家，张博涛坐在沙发上，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。他想起林琼以前在公司里的样子 —— 穿着干练的西装，在会议室里跟客户谈判时侃侃而谈；为了拿下一个重要订单，带着团队在公司熬夜加班，眼里满是光；员工大会上，她握着话筒说 “公司就像我的孩子，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它”，语气坚定得让人信服。
可现在，她却要亲手把这个 “孩子” 卖掉，还要放弃国内的一切，去国外跟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生活。
他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，是列夫?托尔斯泰的《安娜?卡列尼娜》。翻开书页，他跟着文字走进了安娜的人生：那个困在平淡婚姻里的女人，瞒着刻板冷漠的丈夫，与军官渥伦斯基坠入爱河 —— 她在这份感情里，第一次尝到了久违的激情，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被珍视的暖意。可这份冲破世俗的爱恋，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冰冷：她被贵族社交圈彻底孤立，成了众人眼中 “不检点” 的女人；连亲生儿子都因丈夫的阻挠无法相见；就连最初炽热的爱情，也随时间褪去温度，渥伦斯基的热情渐渐冷却，只剩敷衍与疏离。
安娜彻底陷入了绝境：回不去从前的婚姻，守不住眼前的爱情，更在满世界的偏见里找不到一丝容身之地。当他读到结尾，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，安娜带着对世界的彻底失望卧轨自杀时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—— 他合上书，许久都没缓过神，只觉得一阵惋惜：那样鲜活、曾对爱满怀期待的女人，最终竟落得如此悲凉的结局。
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，光影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，斑驳一片。张博涛靠在沙发上，心里满是困惑和失望 —— 女人为了爱情，真的会变得不管不顾吗？连自己一手打拼的事业、多年的心血都可以轻易放弃？那个罗永斌，到底有什么魔力，能让一向理智的林琼变得如此痴狂？
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，直到窗外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，才惊觉天快亮了。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，心里默默祈祷：希望林琼能早日清醒过来，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，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。
同时，他也在心里暗下决心，无论如何，都要阻止郭占廷卖掉公司，保住林琼十几年的心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