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绳狱的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时,叶枫的指尖正划过地图第五块残片的位置。龟甲上的楚红色标记突然渗出金纹,沿着纹路蔓延至整个“黑绳狱”字样——这是老鬼留下的预警,意味着此处的考验并非来自楚江王,而是藏在暗处的秦广王。
“狱道两侧的石壁有问题。”谢灵溪的古琴突然横在身前,琴弦贴着石壁轻轻震颤,发出细碎的嗡鸣,“这些骷髅头的眼眶在转动,是用‘窥心石’打磨的,能映照人心深处的善恶。”
阿萤的轮回蛊在前方结成绿阵,绿光穿透黑暗,照亮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——那些不是装饰性的纹路,而是无数人名组成的名录,每个名字旁边都刻着“善”或“恶”的朱批,字迹与望乡台往生镜背面的符文如出一辙。
“是秦广王的‘善恶簿’拓本。”叶天麟突然按住腰间的定魂符,符纸正在发烫,“传说他掌管人间功过,每个亡魂的善恶都会被记录在册,看来这些石壁是他设下的另一重考验。”
话音未落,最前方的石壁突然亮起。一道银辉从骷髅头眼眶中射出,在地面投射出幅画面:那是王鼎年轻时的模样,正举着斧头劈开地主家的粮仓,将粮食分给饥民——画面边缘用朱砂写着“善:开仓济贫”,字迹刚劲有力,正是秦广王的笔锋。
王鼎突然停下脚步,破邪斧在掌心微微颤动:“这老东西怎么连老子二十年前的事都知道?”他盯着画面里自己被官兵追捕的狼狈模样,突然啐了口,“当年若不是那狗官克扣赈灾粮,老子也犯不着落草为寇。”
画面骤然切换。王鼎举着斧头砍向跪地求饶的账房先生,鲜血溅红了半面墙壁——朱砂批语变成“恶:滥杀无辜”,字迹扭曲如蛇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王鼎的脸色瞬间涨红,握着斧柄的指节泛白:“那厮是帮地主盘剥百姓的恶奴,死有余辜!”
“善恶簿只记结果,不论缘由。”谢灵溪的听魂坠垂下,坠子上的纹路与石壁的名录产生共鸣,“秦广王想用这种方式审判我们,动摇我们的道心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,另一道银辉亮起。画面中,谢灵溪穿着无常殿的黑衣,正用勾魂索缠住个抱着婴儿的女鬼,女鬼的魂魄在索链中发出凄厉的哭嚎——批语写着“恶:拘押孝魂”,旁边还标注着小字:该女鬼为保护婴儿而滞留阳间,本应延寿三载。
“那是五年前的‘育婴鬼案’。”谢灵溪的指尖划过琴弦,琴音带着压抑的颤抖,“她的婴儿被幽冥教修士盯上,我若不强行拘她入轮回,她会被炼成‘子母煞’。”
画面突然碎裂,化作漫天光点。石壁上“谢灵溪”三个字旁边,“恶”字的朱批渐渐褪色,被淡淡的金光覆盖——显然,善恶簿认可了她的苦衷,却未完全抹去记录,如同秦广王在无声地宣告:规则之下,缘由从不抵结果。
阿萤的轮回蛊突然躁动起来。绿光在她身前组成屏障,挡住了骷髅头射出的银辉——屏障上映出的画面让她瞬间攥紧了拳头:无数轮回蛊被关在琉璃瓶里,瓶外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老者,正用针管抽取蛊虫的绿光,旁边的托盘里摆着十数具孩童的尸体。
“这不是我!”阿萤的声音带着哭腔,绿光剧烈闪烁,“这是幽冥教的‘炼蛊老魔’,他盗用了我的手法!”
画面中的老者突然转过脸,竟露出与阿萤一模一样的面容。朱砂批语浮现:“恶:炼蛊弑童”,字迹边缘还缠着黑色的怨气,显然是秦广王故意混淆的幻象。叶枫立刻上前一步,轮回古剑的混沌剑意扫过石壁,银辉瞬间溃散,阿萤的名字旁重新亮起柔和的绿光。
“他在试探我们能否正视自己的过往。”叶枫的目光扫过那些明暗不定的名录,“王鼎的恶是失手伤人,谢姑娘的恶是无奈之举,阿萤的恶是被栽赃陷害——秦广王想看看,我们是否有资格评判他人的善恶。”
叶天麟突然指向石壁最深处:“那里有光。”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黑暗尽头立着块丈高的石碑,碑面光滑如镜,正是真正的“善恶簿”拓本核心,碑顶悬浮着枚玉片,正是第五块地图残片。
但石碑周围的地面上,布满了黑色的藤蔓,藤蔓上的尖刺泛着幽蓝的光,正是幽冥教的“噬心藤”——这种邪物专噬修士的善念,一旦触碰,就会被自己的恶念反噬,最终沦为行尸走肉。
“看来想拿残片,得先过善恶簿这关。”王鼎扛着破邪斧上前,破邪斧的金火在身前组成火墙,“管他什么善什么恶,老子劈出条路来就是了!”
“等等。”叶枫按住他的肩膀,目光落在石碑前的地面上。那里有行极细的刻字,是用指甲在石面上划出的痕迹:“善恶本一体,唯心不可欺”——字迹与老鬼木牌上的“守界”二字同源,显然是转轮王旧部留下的提示。
就在这时,石碑突然亮起。一道比之前所有银辉都炽烈的光芒射向叶枫,在地面投射出幅壮阔的画面:天苍城被幽冥教围困,城墙下堆满了尸体,叶枫举着轮回古剑站在尸山之巅,剑上的血珠滴落在废墟中,竟长出翠绿的新芽——画面边缘的朱砂批语写着“善:以身殉道”,字迹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金光,与其他画面的银辉截然不同。
画面骤然切换。叶枫站在轮回殿的废墟前,手中提着十殿阎罗的头颅,身后是燃烧的酆都城——批语变成“恶:颠覆轮回”,字迹漆黑如墨,带着吞噬一切的阴煞。
“这是……未来的幻象?”谢灵溪的琴弦绷到极致,琴音化作利刃刺向画面,却被金光与黑气同时弹开,“秦广王在推演我们的结局!”
叶枫凝视着画面中那个眼神冰冷的自己,突然笑了。他抬手触碰银辉,指尖刚接触到画面,“颠覆轮回”的批语便开始褪色,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字迹:“善:重铸秩序”——原来秦广王早已在幻象中埋下伏笔,考验的不是过往的善恶,而是面对未来的本心。
“看来你通过了。”石碑后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,一道虚影从石壁中走出,身着紫袍,手持玉笔,面容威严却带着几分疲惫,正是秦广王的真身投影,“本王观察你很久了,叶枫。”
虚影的目光扫过众人,善恶簿拓本上的名字瞬间明灭不定:“王鼎虽鲁莽,却守着‘义’字;谢灵溪虽循规,却藏着‘仁’心;阿萤虽柔弱,却怀着‘勇’念——你们都比那些只会空谈善恶的阎罗强。”
王鼎握紧破邪斧:“你这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?又是幻象又是考验的,有本事出来单挑!”
秦广王的虚影突然转向叶枫,玉笔在半空划出道弧线:“本王给过鬼帝机会,也给过转轮王机会,现在轮到你了。”他指向石碑上的第五块残片,“拿去吧,这是你应得的。但记住,善恶簿不会说谎,你未来的选择,会比现在的考验残酷百倍。”
叶枫走上前,指尖刚触碰到残片,噬心藤突然纷纷退去,露出底下刻着的“轮回”二字。残片融入地图的瞬间,龟甲上爆发出刺眼的金光,第六至十三站的路线同时显现,其中第七站“阎罗殿”的位置被血色覆盖,旁边用朱砂写着“秦广王驻跸”。
“为何帮我们?”叶枫收起地图,轮回古剑的剑尖斜指地面,“你明知道我们要颠覆的,是包括你在内的十殿阎罗统治。”
秦广王的虚影突然笑了,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沧桑:“本王守着善恶簿三千年,见过太多伪善的君子,也放过太多真恶的小人。”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,玉笔化作光点融入善恶簿拓本,“鬼帝想把幽冥界变成屠宰场,楚江王想把这里变成他的私产,只有你们……还想着‘苍生’二字。”
虚影彻底消散前,留下最后一句话:“阎罗殿的火行碑,本王会为你们留到三日后子时。但能不能拿到,看你们的造化——别让本王的善恶簿,记上一笔‘识人不明’。”
随着他的话音落下,善恶簿拓本上的名录突然亮起,所有“恶”字的朱批都化作金纹,与“善”字交织成网,将黑绳狱的黑暗驱散大半。石壁上的骷髅头停止转动,露出底下刻着的轮回殿徽记——原来这座由楚江王镇守的牢狱,早就被秦广王埋下了接应的暗线。
“这老狐狸……”王鼎挠了挠头,破邪斧上的金火渐渐平息,“他到底是敌是友?”
谢灵溪的听魂坠突然指向黑绳狱深处:“楚江王的人来了。”她侧耳倾听片刻,脸色变得复杂,“听魂坠说,秦广王刚才的举动,楚江王那边全看见了——他显然是故意做给楚江王看的。”
叶枫望向石碑上渐渐隐去的“秦广王”三字,突然明白这位阎罗的用意。他既不想直接背叛鬼帝,又不愿坐视幽冥界彻底崩塌,便用这种方式传递信号:楚江王可以合作,但真正能决定成败的,是他们能否在三日后拿到阎罗殿的火行碑。
“我们得快点离开。”阿萤的轮回蛊突然飞向狱门方向,绿光中映出队黑衣修士的身影,“楚江王派来的是‘黑无常’统领,此人最是多疑,见到我们拿到残片,恐怕会起疑心。”
众人顺着绿光指引的方向撤离时,叶枫最后看了眼善恶簿拓本。石碑上的名字正在缓缓隐去,唯有他的名字旁边,“善”与“恶”的批语还在交替闪烁,如同秦广王留下的最后一道谜题——或许善恶本就没有绝对的界限,真正重要的,是在选择的瞬间,能否守住自己认定的“道”。
黑绳狱的巨门再次开启时,外面已候着队黑袍修士。为首者面戴青铜面具,腰间的锁链刻着“楚江王亲卫”的字样,正是黑无常统领。他的目光扫过叶枫怀中的地图,突然躬身行礼:“殿下在‘枉死城’等候诸位,那边已备好通往阎罗殿的密道。”
叶枫注意到,他行礼时,面具下的目光在善恶簿拓本的方向停留了一瞬,显然已察觉秦广王的气息。但他没有多问,只是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转身引着众人走向黑绳狱东侧的暗门——那里通往第六站“枉死城”,也是楚江王在幽冥界的核心据点。
暗门关闭的瞬间,叶枫回头望向黑绳狱深处。善恶簿拓本的光芒正在熄灭,石壁上的名录重新沉入黑暗,唯有秦广王最后留下的那句“别让本王失望”,仿佛还在狱道中回荡。
他握紧怀中的地图,第五块残片的位置传来温热的触感。这不是楚江王的善意,也不是秦广王的纵容,而是两位阎罗在乱世中的博弈——他们都想借别人的手打破僵局,却又怕引火烧身。而他,必须在这场博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,一条既能重铸轮回秩序,又不违背“守护苍生”初心的路。
枉死城的轮廓在前方的血色雾气中浮现。这座由白骨堆砌的城池比黑绳狱更加阴森,城墙上悬挂的幡旗写着“楚”字,在风中猎猎作响,如同在宣告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。叶枫知道,秦广王的考验已经结束,而楚江王的棋局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