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魂井的金光尚未散尽,叶枫突然感应到生魂熔炉的方向传来异动——那不是爆炸的余波,而是某种温和却坚韧的力量,正顺着两界通道逆流而上,如同藤蔓般缠绕住那些逃逸的阴煞之气。
“是阿萤的气息。”叶枫的轮回剑意骤然绷紧,他想起那个总在腰间挂着竹筒、说话轻声细语的蛊仙少女。之前血卫营混战中,她带着孟婆庄的药童们在侧翼净化傀儡,此刻那股熟悉的草木清香,竟穿透了幽冥界的阴霾,比往生汤的药香更具穿透力。
敖烈的龙爪按在水面,黄泉的倒影里浮现出总坛废墟的景象:生魂熔炉的残骸仍在喷发灰紫色雾气,但雾气中多了无数淡绿色的光点,那些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飞舞,所过之处,阴煞之气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,露出里面蜷缩的生魂。
“是蛊术。”敖烈的龙目微微收缩,“而且是极其古老的‘往生蛊’——传说初代蛊仙能以自身精血饲养蛊虫,让蛊虫带着亡魂找到轮回之门。但这种秘术早就失传了,因为代价太大,施术者会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,小白突然对着倒影发出焦急的嘶鸣。画面中,一个穿着绿裙的少女正站在熔炉残骸中央,她的双手结着复杂的印诀,腰间的竹筒敞开着,无数通体碧绿的蛊虫飞涌而出,每只蛊虫背上都驮着一缕微弱的魂光。
正是阿萤。
她的脸色苍白如纸,嘴角不断溢出鲜血,显然是在透支生命催动秘术。那些绿蛊接触到生魂时,竟主动撕裂自己的虫体,将魂光包裹其中,化作一道绿色的洪流,朝着轮回殿的方向飞去——那里本该是幽冥界轮回通道的入口,却因血炼大阵的破坏而堵塞,此刻竟被绿蛊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缝隙。
“她在重开轮回通道。”叶枫握紧古剑,指尖的轮回剑意与那道绿色洪流产生共鸣,“但她的灵力根本撑不住这么多生魂的冲击,那些绿蛊……是在用生命铺路。”
画面中,阿萤的裙角已被鲜血浸透。她从怀中取出个陈旧的木盒,盒内铺着泛黄的帛书,上面用朱砂画着初代蛊仙的传承图腾。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图腾的刹那,帛书突然燃起淡绿色的火焰,火焰没有灼伤她的皮肤,反而顺着经脉涌入她的丹田,让她枯竭的灵力瞬间暴涨,却也让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。
“以吾之血,饲吾之蛊;以吾之魂,引尔归途……”阿萤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,每个字落下,就有更多绿蛊从竹筒中飞出。这些新生的蛊虫不再是碧绿色,而是泛着金光,显然是吸收了传承火焰的力量,“初代祖师说过,万物有灵,哪怕是阴煞,也该有轮回的机会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被绿蛊包裹的生魂,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,有嗷嗷待哺的婴儿,还有不少穿着天苍城服饰的年轻人。当看到一个挂着虎头鞋的孩童魂体时,阿萤的动作顿了顿,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——那孩童的魂体,像极了三年前在天苍城瘟疫中夭折的弟弟。
“小安,姐姐带你回家。”她轻声呢喃,指尖的传承火焰突然暴涨,绿蛊们如同接收到指令,簇拥着孩童魂体率先冲向轮回通道的缝隙。那道原本只有手指宽的缝隙,在绿蛊的冲击下竟扩大了半尺,缝隙后传来隐约的钟声,正是幽冥界轮回通道开启的征兆。
“疯了!这丫头简直疯了!”孟婆庄的老妪拄着拐杖,在远处的断墙上看得老泪纵横。她认出了阿萤手中的帛书——那是当年初代蛊仙与孟婆庄先祖定下的盟约,用蛊术辅助轮回,只是没想到千百年后,竟会由一个小姑娘重现这等盛况,“往生蛊每送一个生魂入轮回,就要耗掉她一滴精血啊!”
药童们想冲过去帮忙,却被突然出现的黑雾拦住。黑雾中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,一个身披黑色王袍的身影缓缓走出,他的脸隐藏在兜帽下,只露出双闪烁着血光的眼睛,周身散发的威压比幽冥三老加起来还要恐怖,连空间都在他脚下微微扭曲。
“鬼王级……”叶枫的瞳孔骤然收缩,轮回剑意发出尖锐的嗡鸣,“是幽冥教教主!赵玄背后的‘大人’!”
那鬼王没有看周围的反叛军,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熔炉中央的阿萤身上,声音如同两块黑石摩擦:“初代蛊仙的余孽?难怪能破掉本座的血炼大阵。可惜,你的传承用错了地方。”
他抬起右手,黑雾中突然伸出无数骨爪,朝着绿蛊组成的洪流抓去。那些坚不可摧的骨爪刚靠近绿蛊,就被蛊虫身上的传承火焰灼伤,发出滋滋的响声,但骨爪的数量实在太多,很快就撕碎了一小片绿色洪流,数十缕生魂重新坠入阴煞之气中,发出绝望的哀嚎。
“不要!”阿萤猛地喷出一口精血,精血落在竹筒上,里面飞出最后一批绿蛊。这些蛊虫比之前的大了数倍,虫眼闪烁着灵性的光芒,它们没有去护送生魂,而是转身扑向那些骨爪,用身体引爆了传承火焰,硬生生在黑雾中炸开一片空地。
“以命换命,倒是有几分初代的傻气。”鬼王的声音里带着嘲弄,他突然屈指一弹,一枚漆黑的令牌飞出,令牌在空中化作巨大的鬼面,鬼面张开嘴,对着轮回通道的缝隙喷出一股黑风。
黑风过处,绿蛊组成的洪流瞬间凝滞,那些即将冲入通道的生魂被黑风卷回,魂体上凝结出黑色的冰晶——那是能冻结魂体的“锁魂风”,一旦被冻伤,就会永远失去轮回的资格,沦为幽冥界的孤魂野鬼。
阿萤的身影晃了晃,她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雪白,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她突然扯断腰间的竹筒,将里面最后一只通体金黄的蛊虫捧在手心——那是往生蛊的母虫,也是她用十年精血喂养的本命蛊。
“祖师说,往生蛊的最终形态,是‘轮回蛊’。”阿萤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废墟,“母虫不死,通道不灭。今天,我阿萤以蛊仙之名起誓,愿以魂饲蛊,换这些生魂……归乡。”
她将本命蛊按在眉心,传承帛书的火焰突然涌入她的七窍。在鬼王惊愕的目光中,阿萤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她的魂体化作无数淡绿色的光点,融入了那只金黄的母虫体内。
母虫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,体型暴涨到丈许大小,虫背上竟长出了一对由叶脉组成的翅膀。它扇动翅膀,无数绿色的粉末飘落,那些被锁魂风冻伤的生魂接触到粉末后,冰晶迅速融化,魂体重新变得凝实;而那些骨爪和黑风,在粉末的覆盖下竟开始消融,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。
“这是……以身化蛊?”敖烈倒吸一口凉气,“她把自己的魂体和初代传承彻底融合了!现在的母虫,就是活着的轮回通道!”
金黄母虫盘旋着冲向鬼面令牌,它没有攻击,只是用翅膀轻轻拍打在鬼面上。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那能硬抗鬼仙攻击的令牌,竟在母虫的触碰下迅速风化,黑风消散,露出里面缠绕的无数怨念——那是被鬼王强行禁锢在令牌中的生魂,此刻在母虫的绿光中,纷纷化作金光飞向轮回通道。
“放肆!”鬼王终于动了真怒,他身上的王袍无风自动,兜帽下露出一张布满符文的脸,那些符文竟与生魂熔炉基座上的自毁符文一模一样,“本座耗费千年才收集的生魂,岂容你破坏!”
他双手结印,熔炉残骸突然剧烈震动,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阴煞之气重新凝聚,在他身后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阴龙。阴龙咆哮着冲向金黄母虫,所过之处,绿蛊组成的洪流被冲得七零八落,轮回通道的缝隙也开始剧烈收缩。
就在这时,一道白光突然从天际射来,精准地落在母虫身上。那是叶枫的轮回剑意,剑意与母虫的绿光交织,竟在半空中形成一柄巨大的剑影,剑影中隐约能看到阿萤的身影,她正微笑着朝那些生魂挥手,指引它们进入通道。
“还有帮手?”鬼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,阴龙的攻势更加狂暴。
但更多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:上官云阙的星罗幽冥阵突然扩大,青黑色的星辉化作桥梁,将散落的生魂引向轮回通道;王鼎的幽冥破邪斧劈开阴龙的爪牙,赤金火焰与母虫的绿光产生共鸣,竟净化了大片阴煞之气;连之前投降的玄武鬼帅都带着旧部组成人墙,用残破的金甲抵挡阴龙的冲击。
“一群蝼蚁。”鬼王的声音变得冰冷,他突然将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,那张布满符文的脸上,符文开始渗出黑血,“既然你们这么想送他们轮回,那就一起下去陪他们吧!”
随着他的动作,熔炉残骸中突然爆发出比之前更恐怖的能量波动——那不是生魂的力量,而是鬼王自身的精血,他竟要引爆自己的部分修为,彻底摧毁轮回通道!
金黄母虫发出焦急的鸣叫,它突然转身,用身体堵住正在收缩的通道缝隙。母虫背上的叶脉翅膀迅速张开,将所有绿蛊和生魂护在身下,而它自己则直面阴龙的撞击和鬼王的精血爆炸。
“阿萤!”叶枫的声音带着颤抖,他的轮回剑意不顾一切地向前冲,却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。
强光过后,废墟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。阴龙和鬼王的身影消失不见,显然是在爆炸中退走了。而那道轮回通道的缝隙,此刻竟被撑开了丈许宽,无数生魂正顺着星辉桥梁和绿蛊的指引,源源不断地涌入其中,缝隙后传来的钟声越来越清晰。
深坑底部,金黄母虫的翅膀已经残破不堪,虫体上布满了裂痕,但它仍死死堵住通道,直到最后一缕生魂通过,才发出一声满足的鸣叫,化作无数绿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。
光点消散的地方,留下了一枚晶莹的蛊卵,卵上刻着初代蛊仙的传承图腾。叶枫走上前,小心翼翼地将蛊卵捧在手心,卵壳微微颤动,里面传来微弱的生命气息——那是阿萤用最后的力量留下的希望。
轮回通道的缝隙缓缓关闭,生魂熔炉彻底失去了能量,残骸上的阴煞之气被净化得一干二净,露出下面洁白的地脉晶石,晶石中流淌着纯净的灵力,再无一丝邪术的痕迹。
孟婆庄的老妪走到深坑边,将一碗温热的往生汤洒在地上,汤液渗入土壤,长出一株翠绿的小草。她颤声说道:“丫头,你做到了。这些生魂,都会记得你。”
远处的高空中,鬼王的身影出现在云层后,他看着缓缓关闭的轮回通道,又看了看叶枫手中的蛊卵,布满符文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,随即化作黑雾消失不见。
叶枫握紧手中的蛊卵,卵壳传来的温度,像极了阿萤平时说话时的语气,温和而坚定。他抬头看向人界的方向,天苍城上空的那朵灰云已经消散,阳光重新洒在街道上,护城军巡逻时,再也没有看到过黑影。
生魂熔炉的阴谋被彻底粉碎,但每个人都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鬼王的退走只是暂时的,那枚刻着传承图腾的蛊卵,或许会成为下一场风暴的导火索。
叶枫将蛊卵小心地放入怀中,与腰间的轮回古剑并排存放。他的目光投向幽冥界的最深处,那里,鬼王的气息如同蛰伏的巨兽,正等待着卷土重来的时机。
而怀中的蛊卵,轻轻颤动了一下,仿佛在说:别怕,还有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