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这些话会不会传到老爷子耳朵里,又会怎么传,就得看他后续怎么“不经意”地透消息了。
杯里的酒见了底,三叔公放下杯子,起身拍了拍陆炎琪的肩膀:“琪仔你也别气了,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。
公司事要是有难处,随时找我,我帮你和大哥说。”
转身离开时,三叔公脚步轻快。陆炎琪还在客厅里骂骂咧咧。
他们都没留意暗处一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切。
陆炎琪在客厅里骂了半晌,酒劲上头,脚步虚浮地回了房间。
蔡文昕见他满脸通红、一身酒气,便知又是动了肝火,温着声音问起缘由“怎么喝这么多?”
听他断断续续讲完与陆炎艺的争执,以及项目方案被反复挑剔的事,
蔡文昕眉头微蹙,伸手替他顺了顺气:“你啊你,你妹刚回总公司,或许是想立住规矩,才对方案格外较真。
但这项目是老爷子拍板的,她总不能真跟你过不去。而且老爷子说的是你们俩搭配的,不是陆炎艺拍板。”
陆炎琪闷哼一声,带着酒意的声音含糊不清:“她就是故意的!五版方案,换谁受得了?”
“既然她这里卡着,你不如换条路。”蔡文昕沉吟片刻,眼底闪过一丝精明,
“这项目本就是老爷子定的,你把最新的方案整理好,直接送到医院给老爷子过目。他要是点头了,陆炎艺那边自然没话说。”
这话像一盆透心凉的醒酒汤,兜头浇在陆炎琪头上。
他猛地一拍大腿,酒气混着悔意冲上来:“对啊!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层!
还是我老婆脑子清楚!”说着便一把搂过蔡文昕,带着酒气的吻重重落在她脸颊上。
酒意散了大半,他眼睛亮得惊人,转身就往书房冲:“我这就去把方案理清楚,明儿一早就去医院找爸!”
脚步带起的风掀动了客厅的窗帘,留下满室尚未散尽的威士忌味。
蔡文昕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,摇了摇头,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,笑意里多了几分冷冽的算计。
趁着大房陆明兴犯错被罚,老爷子又病了正是自己老公出头的好时机, 当初力主让陆炎艺从东南亚回来,是她劝陆炎琪的,
“妹妹在外面独当一面这么多年,手腕硬,回来正好能帮你镇住总公司那些老油条,
项目上也能多个自己人搭把手”。
她算准了陆炎艺念及兄妹情分,自己老公的能力确实担这个大项目担子有点重,
又想着小姑刚回来没站稳脚跟,初期定会给足陆炎琪面子。
哪曾想,这刚回来就摆起总监的架子,对着方案鸡蛋里挑骨头,明摆着是想把项目的主导权攥在自己手里。
蔡文昕指尖再次落下,敲在扶手上的力道重了些。
水晶灯的光映在她眼底,亮得有些发冷。单纯的丈夫看不破这些弯弯绕绕,只当是妹妹严苛,她这个做妻子的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拿捏。
陆炎艺想当绊脚石?那也得看她答不答应。
她起身走到酒柜旁,给自己倒了杯温水,蔡文昕抿了口温水,舌尖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涩。
这场戏,既然开了头,就不能让它朝着失控的方向走。
陆炎琪的单纯是软肋,却也能变成最锋利的武器,至少在老爷子眼里,“无心机”总比“太精明”更让人放心。
陆炎琪这性子,是得有人推一把才肯往前冲,但冲得太急,难免顾头不顾尾。
她转身进了书房,陆炎琪正趴在书桌前翻找文件,衬衫领口被扯得松垮,头发也乱糟糟地支棱着。
“找到了没?”蔡文昕走过去,从他堆得乱七八糟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蓝色封皮的文件,“上周你说修改到第五版时,前四版我帮你收在这边了。”
陆炎琪接过文件,如获至宝地拍了拍:“还是你细心。”
他翻开方案,借着台灯的光逐页对照看过去,眉头越皱越紧,“不行,这版里的数据还是太糙,得再细化点,不然爸肯定要问。”
蔡文昕给他泡了杯浓茶:“别急,我帮你对着前几版的批注理一理。陆炎艺圈出来的那些‘落地性不足’,无非是想让你补点周边配套的调研数据。
你把去年管委会发布的交通规划摘要附进去,再把我们之前跟设计院谈的户型配比调整方案加上,显得更扎实。”
她语速平稳,条理清晰,陆炎琪听得连连点头,刚才被酒精糊住的脑子像是被清水冲过,渐渐清明起来。“对!还有那个商业配套的测算,
我之前漏算了地铁规划的影响,加上这个,回报率能再提两个点!”
他拿起笔,在方案边缘飞快地写着批注,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。
蔡文昕坐在一旁,偶尔递过一份之前整理好的资料,或是提醒他某个容易被忽略的细节。
等陆炎琪终于把修改备注写满半页纸时,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“差不多了。”他放下笔,揉了揉发酸的肩膀,眼里带着笃定,“爸一看就知道我下了功夫,陆炎艺那些挑刺的话,自然站不住脚。”
蔡文昕替他把方案仔细装订好,放进文件袋里:“去吧,路上买点爸爱吃的那家老字号糕点,他看了心情能好些。”
她替他理了理领带,指尖在他胸口轻轻一按,“记住,见到爸别先提陆炎艺,就说自己想把项目做好,让他放心。”
陆炎琪用力点头,在她额头亲了一下:“知道了,还是我老婆想得周到。”他拎着文件袋快步出门,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透着雀跃。
门“咔嗒”一声关上,蔡文昕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。
这陆家的门楣里,最不缺的就是心眼和算计。
老爷子看重的,从来都是能为家族攥紧权柄的人。
丈夫陆炎琪这副少根筋的性子,自己儿子学习不好,嘴又不甜,不讨爷爷喜欢,
若她再不多为他们爷俩盘算着,难不成要看着旁人把好处都占尽?
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吹得窗帘轻轻晃了晃。蔡文昕抬手拢了拢鬓角,眼底那点犹豫彻底散了。
她转身下楼,路过客厅时瞥了眼墙上的挂钟,七点整,
足够她赶在陆炎琪到医院前,给老爷子的特助打个电话,“无意”中提一句,
“炎琪为了改方案熬了半宿,就盼着项目能让爸满意”。
有些话,总得有人替他们说。这个家,她不护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,还能指望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