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语音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,沉默像涨潮的海水,瞬间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,密不透风。
“我不是跟你说过吗?你爸出事前,收到过一封匿名信,还有一份dNA检测报告
就是那东西让他知道了你的存在。他正是要去找你,才出的事。”
过了许久,她才缓缓抬眼,眼底蒙着层薄薄的水雾,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:“起初我怕有人故意诬陷你爸,毕竟他是那样光风霁月的人。
可他……你父亲后来跟我坦白,当年那次喝多了,他疑心是那荒唐一夜才有了你。他想去证实,毕竟我们……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。”
秦语音的声音裹着化不开的涩,像吞了口搁了多年的烈酒:“而那地方,是你大伯带他去的。就连……就连你……”
提到这两个字时,她的声音突然哽住,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:“大概率也是他安排的……”
“所以按理说,除了他再没旁人会知道你的存在。你爸出事后,我怀疑他,第一时间请你舅舅查了他近几个月的行程,
发现他和一家汽修厂的修车工一直往来密切,他的车一向来都是那人负责检修,可出事后,那人就不见了。”
“那个人是高个子吗?走路还外撇?”陆择追问道,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。
“我记着应该不是。”秦语音摇摇头,“我把报告拿给你看。”说罢便转身进了房间。
房门开合带起一阵轻响,秦语音拿着一叠文件从房里出来,纸张边缘微微卷翘,像是被反复翻动过。
她把其中一张照片抽出来递过来:“这是汽修厂登记的资料照。”
照片上的男人中等身材,微胖,眉眼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,和陆择描述的人毫无相似之处。
“你看,”秦语音指尖点在照片下方的签名上,“登记名叫王强,但我们查过,这身份证是假的。”
她忽然指向男人耳后,“这里有颗痣,你舅舅找人问过,那个消失的修车工确实有这个特征。”
陆择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,忽然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有些发哑:“不是,不是他。”
秦语音愣了愣:“阿择,你怎么了?你说不是谁?”
“这个人的外貌特征和陆明卓在爸出事前,看到那个破坏大伯车的人不是同一个人。外貌特征对不上号。”
陆择摇摇头,指尖在照片边缘摩挲着,
“陆明卓?明卓他看到什么了?”秦语音握着陆择的手问道。
陆择深吸一口气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
他抬眼看向秦语音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沉重:“爸出事的前两三天,明卓有一天玩到很晚才回来,
正好看到一个人在大伯的车底鬼鬼祟祟,没一会就收好工具走了,
他说那人很高,走路外向外撇,穿着件深色的工装外套,戴着鸭舌帽,看不清脸,但肯定不是照片上这个王强。”
秦语音的瞳孔猛地一缩,手不自觉地收紧,捏得陆择的胳膊微微发疼:“明卓……他怎么没早说?”
“他当时只当是大伯雇来修车的,没太往心里去。
可爸出事后,他越想越不对劲,那凶手对家里周遭熟门熟路的,不像是外来的。”
陆择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,带着化不开的郁色,“他既怕凶手就藏在身边,又怕爷爷和我们怪他当初隐瞒,硬生生把这事压在心里。
直到今天,实在瞒不住了才肯说。”
“瞒不住了?这话是什么意思?你们……”秦语音猛地攥紧了手,语气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,“你这孩子,说话总爱留半截,急得人心里发慌!”
“是我逼问出来的。”陆择垂下眼,避开了秦语音探究的目光,还是没提改装车的事,
只拣了陆明卓的反常说,“我发现他对着爸的相片会发抖,眼神里全是怕,内疚。
上次在学校跟他打架,一提及叫父亲,他立马就怂了。今天我把话向他撂明了,他才终于松了口,说了实情。
可明卓自己也说,这终究只是他的一面之词,算不上什么实打实的证据。”
陆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,“为了不打草惊蛇,让对方察觉到我们已经有了头绪,明舟要我们才暂时把这事瞒了下来。”
秦语音的眉头拧得更紧,目光里添了几分焦灼:“那明卓身上的伤,……不会是你们为了逼他开口,动手威胁弄出来的吧?
你三婶那个人,可不是省油的灯,向来把这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,要是让她知道了,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。”
“当然不是,动手是最笨的方法。他的伤是他自己弄的和我们没有关系。”陆择抬眼,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,
“真要动了手,以明卓那性子,怕是更不肯说实话。
我只是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挑明白,告诉他这事关系到人命,藏着掖着才是害了所有人。他也不是傻子,会明白的。”
秦语音望着眼前的儿子,归家这一年,他眉宇间的青涩褪去不少,多了几分沉稳和担当,让她既欣慰又心疼。
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陆择的手背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:“你心里有数就好。不过真要是遇上什么难处,不用一个人扛着,妈在呢。”
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薄茧,那是这些年独自打拼留下的痕迹,秦语音喉间微微发紧,又补了句:“天大的事,有妈跟你一起顶着。”
陆择喉结滚了滚,垂下眼睫避开秦语音的目光,怕她看见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绪。
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很轻,却像块烙铁,烫得他心口发紧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应了声,声音有些闷。
秦语音却像是看穿了他的逞强,指尖又加重了些力道,语气软下来:“别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揽,你爸的事,有我们一起查。”
陆择没说话,只是反手轻轻攥住了她的手指。
那双手保养得精细,但指腹带着点做家务留下的薄茧,却比任何东西都让他觉得踏实。
“妈,现在看来,凶手至少有两个人。
一个是这个消失的修车工王强,另一个,就是明卓看到的那个高个子外撇男人。”
他顿了顿,视线重新落回照片上那个普通男人的脸上,语气里带着一丝寒意:“只是这两个人,到底谁才是直接动手的人?
又或者……他们都参与了,他们背后的人真的是大伯吗?而且我们之前都忽略了一个问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