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烬岗内部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油污。硫磺、汗臭、排泄物以及某种金属烧熔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独特气息。低矮的棚屋挤挤挨挨，几乎没有采光，只有从缝隙里透出的、摇曳的昏黄火光，那是燃烧着某种黑色油脂的灯盏。
巷道肮脏泥泞，污水横流。面黄肌瘦的人们蜷缩在屋檐下或棚屋门口，眼神大多空洞麻木，间或闪过一丝被生活磨砺出的凶狠。他们对于沈劈天四人的出现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，在这混乱之地，陌生的面孔意味着麻烦，也意味着……可能的猎物。几个蜷缩在角落、骨瘦如柴的身影，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，像是在评估能榨出多少油水。
石根长老下意识地靠近了沈劈天一步，阿木和石头则紧张地握紧了藏在破旧皮袄下的短矛，矛尖上那丝微弱的雷元，是他们此刻唯一的底气。
沈劈天神情不变，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，以他为中心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，捕捉着这座混乱据点的一切信息。
他“听”到了棚屋内的窃窃私语，充满了对食物、对燃料、对生存空间的焦虑和争夺；他“听”到了巡逻守卫粗鲁的呵斥和鞭打声；他“听”到了中央区域那座高大建筑里，那个被称为“炎拳”的头领，正咆哮着下达命令，声音如同破锣，带着一股灼热的暴戾。
而更清晰的，是那些被束缚、被奴役的意念。
在靠近中央区域的几个巨大、如同兽栏般的围场里，拥挤着数百名衣衫更加褴褛、脖子上套着粗糙金属项圈的人。他们眼神绝望，身上布满鞭痕，如同牲口般被驱赶着，从事着最繁重的劳作——搬运沉重的、闪烁着暗红色光泽的矿石。
那就是“燃素矿”。
沈劈天的神念仔细扫过那些矿石。矿石内部蕴含着一种极不稳定的、偏向“燃烧”、“爆发”属性的能量，品质驳杂，充满了杂质，但总量颇为可观。这些奴隶在监工的鞭挞下，将矿石运往中央那座冒着浓烟的建筑——一个简陋的冶炼工坊。
工坊内，温度极高，热浪扭曲了空气。奴隶们将矿石投入巨大的、刻满了粗糙符文的熔炉中。熔炉下方，并非普通的火焰，而是燃烧着一种粘稠的、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油脂。更让沈劈天注意的是，熔炉的某些关键符文节点上，镶嵌着几块不断蠕动、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红色肉块！那些肉块散发出与邪祟同源的污秽气息，却在某种力量约束下，稳定地输出着能量，强化着熔炉的火焰。
“以邪祟血肉为催化剂，提炼燃素矿……”沈劈天心中明了。这种手段粗陋而危险，效率低下，且对操控者和环境都有极大的污染和反噬，但确实能让这些凡人获得超越自身的力量。难怪那“炎拳”身上，除了人类武者的气血，还混杂着一丝混乱的灼热邪能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沉闷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吼，隐隐传来。这吼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，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，充满了痛苦、愤怒与一种古老而扭曲的威严！
吼声传来的瞬间，整个灰烬岗似乎都安静了一瞬。无论是麻木的居民，凶狠的守卫，还是咆哮的炎拳，脸上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那些被奴役的矿工更是瑟瑟发抖，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工具。
沈劈天神念立刻循着那吼声向下探去。
穿过层层岩石和土壤，在地下极深之处，他的神念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、被无数粗大锁链和闪烁着污秽光芒的符文禁锢着的……存在。
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，形态在不断扭曲变化，时而如同巨大的、覆盖着岩壳的蠕虫，时而又伸出无数燃烧着暗炎的触须。它的身体被锁链贯穿，钉在灼热的岩层上，暗红色的、如同岩浆般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渗出，汇入地脉，似乎……滋养着上方的燃素矿脉？
这怪物散发出的气息，远比沈劈天之前遇到的蚀影魔、哀怨女妖乃至秽潮中的那些存在都要强大、古老！它绝非“暗蚀之母”那种区域性邪神可比，至少也是接近“古神”级别的恐怖存在！
而灰烬岗的人，竟然囚禁了这样一头古神（或者其重要分身），并利用它的血液和痛苦来催生、强化燃素矿！同时，他们还用这古神散逸的力量，或者与其达成某种邪恶契约，来约束工坊里那些作为催化剂的邪祟血肉！
这简直是刀尖上跳舞，不，是在火山口修建房屋！
“原来如此。”沈劈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灰烬岗的繁荣（如果这能称为繁荣）与力量，是建立在奴役、痛苦和与虎谋皮之上的。他们囚禁古神，榨取它的力量，却也时刻处在被这古神脱困反噬的巨大风险之中。那地底传来的低吼，就是这危险平衡即将被打破的征兆。
“尊上，您发现了什么？”石根长老见沈劈天神色有异，低声问道。阿木和石头也紧张地望过来。
沈劈天收回神念，并未详细解释，只是淡淡道：“此地根基已腐，覆灭在即。”
他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居民和绝望的奴隶，又看向中央区域那些沉迷于力量的统治阶层。
“我们此行的目的已达到。”沈劈天道，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
他原本打算接触一下灰烬岗的上层，获取更多信息和资源，但现在看来，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，随时可能爆炸。与这些人合作，无异于与毒蛇共舞。
然而，就在他们准备悄然离去时，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呼喝。
“那边几个！站住！面生的很！干什么的？！”
一队五六个手持燃素长矛、身上散发着淡淡硫磺味和血腥气的守卫，堵住了巷口，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小头目，眼神凶狠地打量着沈劈天四人，目光尤其在石根长老那相对“干净”的兽皮袍子上停留了片刻。
石根长老心中一紧，阿木和石头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，短矛已微微抬起。
沈劈天却依旧平静，甚至没有看那些守卫一眼，只是对石根淡淡道：“不必理会，我们走。”
说着，他便要带着三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。
“想走？！”那刀疤头目见对方如此无视自己，顿时大怒，手中燃素长矛一挺，矛尖那不稳定的红光骤然炽亮，“抓住他们！炎拳大人正缺几个懂规矩的‘老师傅’去伺候地下的‘大家伙’！”
几名守卫狞笑着围了上来，燃素长矛散发出灼热而危险的气息。
石根长老脸色发白，阿木和石头呼吸急促，已经准备拼命。
沈劈天终于停下了脚步，缓缓转过身，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那刀疤头目身上。
他的眼神很平静，没有任何杀气，却让那刀疤头目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，仿佛被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盯上。
“滚。”
依旧是同一个字，平淡无奇。
但这一次，沈劈天稍微释放出了一丝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威压，混合着一缕精纯的雷霆意志。
没有雷光，没有声响。
但那几名守卫，包括刀疤头目在内，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！
“噗！”“噗！”
几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，手中的燃素长矛“哐当”掉落在地，矛尖的红光也瞬间黯淡下去。他们惊恐地看着沈劈天，如同见了鬼魅，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，连掉落的武器都不敢捡。
沈劈天看都未看他们一眼，带着石根三人，身形几个闪烁，便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，留下那几个吓破胆的守卫，以及周围棚屋里那些被惊动、却不敢出声的麻木目光。
灰烬岗的阴影，比他预想的更加深邃。而那地底古神的低吼，似乎……更近了一些。